落在地……
滴答,滴答。
这时,有一个宫人缓步行来,见了那呆立的女子,立刻垂了眸子过来给她见礼。
“给卫婕妤问安……卫,卫婕妤,你这是怎么了?”
耳畔传来宫人惊慌的声音,卫平却只是散着目光瞟了过去,强牵出一抹极淡的笑……
卫婕妤啊,她不姓卫,也不愿姓卫。但这是皇上赐的姓,她也知这是恩宠,不想受也还是做出欣喜的模样接受了。而被叫着叫着,慢慢也就习惯了,如今,连她自己都要忘记自己是姓李的,这宫里谁又还会记得呢?
“无碍,不过是不小心被瓦片划伤了,然后又被这忽然断裂的琴弦给割了两下。”
她的语调平淡,声音却有些沙哑,那微带着的鼻音竟像是刚刚哭过一样。
“这琴,你帮我扔了吧。”
宫人接过染血的琴板,有些惊讶,众所周知,卫婕妤最是爱琴,尤其喜欢这把琴。
注意到宫人不解的眼神,卫平只是轻轻笑笑,转身离去,并不做任何解释。
再是爱琴又有什么用?她已经不想再弹琴了,因为,那个人再不会来听。
当日晚上这件事情便传到了刘骜耳朵里边,当时他正在批阅折子,听了,也不过微顿片刻,随即漫不经心似的回应,孤知道了。
孤知道了。
短短四个字,没有任何其它的反应,让人看了便觉得他该是不在意那卫婕妤的。
但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若真的觉得无关,那这件事甚至都不该传到他的耳朵里,毕竟后宫事宜皆有皇后处理,而特意派信任之人将她的事情告知自己,那便是说明了一切。
只是可笑,身为天子,连自己喜欢的菜肴都不能随意透露,更何况是喜欢的女人?于是他从不表达,不说,不特意对她关照些什么。
这也是一种保护,最不值,却最是有效。
刘骜坐在案前,前边摆了许多折子,他皱眉间,御笔亲批,看上去与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是啊……看上去与之前并无不同,只是心底却是沉的,沉得厉害。
良久,忽然没有任何缘由便轻笑开来。也没别的,他只是忽然觉得这个身份很可笑,真的很可笑,比布衣都不如。可他偏偏又需要这个身份,身在皇家,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权势的重要性。以前以为只有最高的那个位子才是安全的,却没想到,在这地方,哪里都不安全。
站得低了,容易被踩住,站得高了,却也可能摔下来。
刘骜长叹一声,望向窗外。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皇帝,真正的好皇帝该是心怀天下,智者仁心,而不是像他这样,只因权势二字便不肯下位。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成功的皇帝,不够强大,连把持朝政的主导权都不在他……甚至,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护不了。
025长定,安处。
当他处理完所有的折子,已经是很晚的时候了,走出门外,想着该放松些了,抬眼却只看见云幕低垂。刘骜重重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将那僵住的眉头松开,那模样似是有些疲惫,眼底却又带了几分难得的轻松。
负手而立,他终于将心底压抑了许久的感情释放出来,一向冷然的面上流露出几分温柔神色。想了想,刘骜转身,挥散那些宫人,随后随手拿了盏不算明亮的宫灯便向着夜色浓重处走去。他的面上微带了笑意,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又带上些担心,而那忽然加快的脚步似乎也证明了主人的心情。
卫婕妤住在长定殿,其实从建章宫去到长定的路有很多,并不需要经过安处殿。
可是,站在岔路口,刘骜听到西边遥遥传来的模糊琴音,脚步却不自觉顿住了。
还记得初见她,便是在无意间听到一曲如诉,其实他不懂琴,却仿佛在那曲子里边听到了一个女子隐秘而温暖的小小心情。于是不禁向着琴声传来的地方走去,过了个转角,便看见在角落里边练曲的她。那时候她还是班婕妤身边的侍女,班婕妤温婉大度,知他有意,便将那侍女献给了他。
而他也顺着将那名叫李平的女子收为宫妃,封为婕妤,与班婕妤同位。其后,又想起从前的卫皇后,于是为她赐姓卫,其间是有寓意的,可她却波澜不惊,不论怎么都只是恭顺的受着,不曾因他的宠爱而喜,不曾因他的忽视而忧。
也许人就是这样,喜欢的人,不论他怎样对你都是好的,即便不在意,但只要他在你身边,那也是好的。却没有想过,若他心思在你,怎会毫不在意。
安处殿内烛光灰暗,君泱坐在案前,静静抚出一首曲。
那曲子并不算哀伤,曲调宛转,却也平和,没有几个特别低沉的音。只是,却莫名带给听者一种凄凄凉意。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个女子笑着对你说着残忍的故事,而她脸上流淌着的泪只是你的幻觉而已。
毕竟,笑得那么开心的人,怎么会流泪呢?
君泱本是微蹙着眉的,等到一曲终了,才终于松开。
她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烦心,但在这地方,似乎也没有什么是不烦心的。
凉风萧萧,门窗是开着的,那冷意吹来,夹杂了一声叹息。君泱听见,于是一顿,半晌,终于走到门口向外看去,带了小小的期待,却最终只看见一片夜色凉薄。
“少使,夜间风凉,就别站在门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