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晚清的历史发展就像一个变化多端的股票市场。
在西方列强到来之前,中华帝国在一个封闭的经济圈里运行,但被卷入全球经济后,西方列强就像一些凶悍的外国机构投资者,让帝国再无宁日。譬如前两次鸦片战争,就让不熟悉国际规则的帝国股票市场大幅震荡甚至飞速下挫,直到洋务运动自觉地进行调整,才开始趋于平静并有了一波小行情。不久,甲午战争的惨败又让帝国股市放量大跌,几乎跌掉了洋务运动近三十年创造的市值。尽管随后的戊戌变法开始有所反弹,但时间过于短促,很快在八国联军的入侵中再度重挫,直到辛亥革命后才开始反转。
晚清是国人不愿面对、但又无法回避的一段屈辱史,帝国的历史在此发生了一个大转弯。国人面对这段不堪回首的历史时,的确有太多的辛酸和屈辱。毕竟,宽容是属于胜利者的,失败者的谅解则有太多的无奈和心酸。
塞缪尔·亨廷顿在《文明的冲突》里指出:“每一个文明都把自己视为世界的中心,并把自己的历史当作人类历史主要的戏剧性场面来撰写。”身处其中的国人也许没有意识到,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世界越来越小,文明的冲突也开始无处不在。现代科技的飞速发展,随之而来的是更为汹涌澎湃的全球化浪潮。在过去那场失败的竞争里,我们无法责备我们的祖先——他们不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世界文明的中心吗?
过去的历史,很难简单地用“悲剧”两个字来形容。如果历史只是一出演剧,那未免过于轻松而草率了。“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要是我们不能从历史中发现它悲剧性的力量,我们迟早会被那可怕的历史力量所击败,并成为新的悲剧主角。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的后代又该怎样责备我们呢?
让人扼腕长叹的是,从鸦片战争的肇始到最后洗清民族的耻辱,竟然经历了如此漫长的过程。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到1907年英国承诺在十年之内彻底停止向中国输入鸦片,时间是半个多世纪;而从1842年割让香港岛到1997年7月1日香港回归,时间竟然超过了一个半世纪。
战争失败导致的有形耻辱被彻底清除了,但是,晚清七十年的屈辱给整个中华民族带来的巨大精神创伤呢?
一个半世纪过去了,中国的崛起令整个世界为之瞩目。我想,中国的日益强大,将使得国人能够重新正视鸦片战争后民族那一百年的苦难日子。我们的民族确实受到一时的挫折,但永远不会被击败。因为,有无数的仁人志士在不断地激励着,奋斗着,甚至鞭策着,让我们整个民族在抗争中进步,并在强大中学会包容。
西门兄的这部作品可谓是厚积薄发,算得上是解读晚清历史的通俗力作,我非常荣幸地为之作序,也希望西门兄再接再厉,写出更多更好的历史作品。
赫连勃勃大王
2007年9月
天朝的礼仪与英国人的膝盖问题(上)(1)
1792年9月26日,当法国大革命正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朴次茅斯港却一片欢腾。英国的三艘战舰,狮子号、印度斯坦号和一艘小型护卫舰豺狼号,在早潮时起锚了。他们的目标,不是法国,而是遥远的中国。
在拥有64门火炮的狮子号船头,舰队的首领马戛尔尼望着茫茫大海,深深地呼吸着海上的空气。此时的他,肩负着英王赋予的神圣使命:为英国商业打开中国大门。这个使团规模庞大,光正式人员就有近百人,包括外交官、青年贵族、学者、医师、画家、乐师、技师和仆役等,如果算上水手和士兵,整个舰队有将近七百人。要知道,英国从来没有派出过如此庞大的使团,整个欧洲也从来没有。
在世界的另一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特派员早已提前把一封预约函交给了驻广州的两广总督。英国人在信中提示:“英王陛下为了增进两个朝廷间的友好往来,为了发展于两国都有利的贸易关系,决定派遣马戛尔尼勋爵为全权特使赴北京访问。”当中国方面接到这封信时,这也几乎是在马戛尔尼使团出发的时候。
商业拉近了世界的距离。18世纪欧洲工业革命开始后,各国对通商贸易都寄以厚望。在各国对中国的贸易中,英国虽然已迅速超过葡萄牙而位列首位,但英王对当时的中英关系并不满意,此次派马戛尔尼前往中国,就是希望跟中国建立新的外交关系,并达成下列协议:
一、 英国派遣驻中国使节。
二、 准许英国在舟山和天津进行贸易,并仿效澳门先例,在舟山附近指定一个小岛,供商人居留和存放货物。
三、 允许驻在澳门的英国商人居住广州。
四、 英国商品在中国内河运送时,争取免税或减税。
准确地说,马戛尔尼是当时英国派往中国并常驻北京的首位大使。但很可惜的是,英国人的这个愿望,直到第二次鸦片战争英法联军打败清王朝后才得以实现,这离马戛尔尼访华已经是近七十年后的事情了。
马戛尔尼绝非等闲之辈。1757年秋,二十岁的马戛尔尼到伦敦完成律师实习,1764年,他被封为贵族,随即被派到俄国谈判贸易条约。出发前,当外交大臣格伦维尔建议他带上1651年航海条例的复本时,他骄傲地回答道:“为避免增加负担,我把它全背下来了。”这样,他当上了谈判特使。
1775年,马戛尔尼成了英属加勒比地区的总督。同年,美国独立战争爆发,法国人站在美国人的一边,共同打击英国人。1779年6月,当法国海军上将德斯坦率领25艘战列舰、12艘三桅战舰和6500名士兵出现在格林纳达的海面上时,马戛尔尼只有可怜的24门炮和300名志愿兵迎战。刚一交战,马戛尔尼的兵力就损失过半,他自己也当了法国人的俘虏。
英国军舰
还算幸运的是,1779年11月英法两国交换战俘,马戛尔尼得以回到伦敦,随后又被派到印度担任马德拉斯总督。任职6年后,马戛尔尼以为印度总督非他莫属,但由于他当时只是爱尔兰的男爵,在大臣们眼里,印度总督一职对马戛尔尼来说似乎过高了,因此他最终未能如愿。
不过,马戛尔尼随后又有了新任务,国王乔治三世把他派往遥远的中国,去为大英帝国开辟新的市场。马戛尔尼的助手乔治·斯当东,也是长年跟随他的外交老手,如果马戛尔尼发生意外的话,将由乔治·斯当东领导使团继续完成使命。值得一提的是,斯当东的十三岁儿子,托马斯·斯当东,也跟随使团前往中国,并在后来的外交活动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也算是此次远航的意外收获罢。
当时船上还有四名中国传教士,李神父、周神父、安神父与王神父,他们在意大利教廷完成学习后搭顺风船回国。由此,小斯当东有很好的机会学习中文,后来的很多照会文件还都是出自这位小朋友之手呢。成年后的托马斯·斯当东作为东印度公司的专员长驻广州(1798至1816年),并用10年的时间翻译了《大清律例》,这也是第一本直接从中文译成英文的著作。后来,托马斯·斯当东不仅成了当时中英关系的专家,而且还是一位知名的汉学家。
天朝的礼仪与英国人的膝盖问题(上)(2)
面对浩瀚的大海,马戛尔尼意气风发。在伊丽莎白一世时代,沃尔特·雷利爵士就曾说过:“左右商业的人左右世界的财富,因此也就控制了世界。”当时,所有的英国人像下面的歌词描述的一样梦想飞扬:
统治吧,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