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穿过阡陌纵横的村路,在位于村子正中心的林耀东家院子里停了下来。林耀华带着两个人迎了上去,“你好赵总,我是林耀华,咱们上次在龙坪潮商商会上见过的。”
“见过见过,你好。”赵嘉良也伸过手,笑着打了招呼,说话间,他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最后目光在右手边厨房里定住了——那边林耀华的老婆带着两个妯娌姐妹正在厨房里忙着,手里两根铁棒在捶打着案板上的牛肉。
赵嘉良热络地笑了一声,全然不见手无寸铁进了虎穴狼窝的局促,反而一脸的轻松自在,“潮汕牛肉丸!我在香港天天想。”
林耀华笑了,“我哥吩咐了,晚上想请赵总吃个家宴,请赵总务必赏脸。”
“求之不得。”赵嘉良点头,客气了一句,“我有事求你大哥,还让你大哥如此盛情款待,实在惭愧。”
“赵总请。”林耀华说着笑笑,带着赵嘉良上楼去书房,林灿和另外两个马仔还有钟伟都留在了楼下。林耀东的书房外守着两个人,赵嘉良微微挑眉,林耀华笑着开口,“对不起赵总,例行公事。”
见没什么可疑的东西,两个马仔退到了一边,林耀华推开书房的门,示意赵嘉良请进,自己则在他身后把书房的门关上了。
书房里,西装革履的赵嘉良笑着上前和穿着改良对襟唐装的林耀东握手,“不知该如何尊称您,还是称您林先生吧。”
“哈哈,这样最好。虚名太多,有叫董事长的,有叫书记的,甚至有人叫总理的,都叫乱了。”林耀东哈哈一笑,抬手虚引,“请坐。”
两人寒暄了几句坐了下来,林耀东双手交握,那双细长温和的眸子看着赵嘉良,“赵先生,那咱们就不客套了,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浩宇跟我说了你开的条件,51%,这条件有点高。”
赵嘉良也不兜圈子,从容不迫地说道:“既然林先生这么爽快,那我也就直说了——这条件开得不高。本来嘛,我在东山另有生意,这你心里清楚。当然,南井村的事责任并不完全在林先生。毕竟那时候我不知道你林先生也在做这门生意,不知者不罪嘛。可你们把事搅了不说,还差点把我和我的人弄进局子里。以我的性格,应该有仇必报的,可我赵嘉良现在却坐在这里跟你林先生平心静气地谈合作,林先生,我这么做,应该算是仁义了吧?”
林耀东俨然一副商量的态度,“这样,你占四成,我和浩宇各占三成,这样成吗?”
赵嘉良沉吟不语,林耀东看着他,谈判道:“不打不相识,生意场上也是一样的。过去的都过去了,如果你诚心合作,那咱们总得往前看吧?”
毫无破绽地挂着假笑的面具,赵嘉良只说:“我考虑考虑。”
林耀东点点头,话锋一转,“但还有一个条款,恐怕得先谈好——绑宋倩的人是什么人?我们总得知道吧。”
赵嘉良抬眼,波澜不惊地笑了一下,温声反问他:“我要是不想告诉你呢?”
林耀东放松身子往后一靠,摊摊手,显得有点无奈,“那这生意恐怕是没法往下做的。把今天咱们俩的位置换一换,你设身处地为我想一想嘛。说句难听的,就算你不是内地和香港警方的卧底或线人,可你如果是法国警方的卧底和线人呢?我说得够坦诚吧?”
“那我还是坚持51%。”赵嘉良十足的商人谈判面孔,耸耸肩,“林先生要是答应,我就把法国方面的底牌亮给你们。但有一个条件——货到了法国,我们才会放了宋倩。本来嘛,她一个女人,也不适合干这个行当。”
林耀东沉吟片刻,站了起来,“那请赵先生移步,我得跟浩宇商议一下,毕竟我一个人做不了这个主。”
赵嘉良欣然点头,朝着书房门口走去,林耀东忽然开口叫住了他,“你是怎么知道我和刘浩宇有合作的呢?”
赵嘉良回身,眼睛透出一点老谋深算的笑意来,开诚布公道:“从台湾人刘华明,到澳门福鑫赌场的陆童,再到荣昌国际贸易公司的黄达成,就摸到了刘浩宇。再查他们往法国的货轮号和法国的海关提货单,就找到了法国的青龙物流,也就找到了宋倩。是宋倩说的——刘浩宇的货来自东山。不过找你林先生让我们费了点劲。好在我找到十多年前的一张《星岛日报》,里面一篇人物专访配了一张照片,上面有你林先生的魅影。我手机里还有……”他说着,煞有介事地顿了顿,故意夸张地惊叹一声,“哎呀我忘了!手机被你的手下收走了。”
林耀东盯着赵嘉良,笑得意味深长,“赵先生功课做得够足的。”
赵嘉良哈哈一笑,他不介意把所有底牌都亮给林耀东,“我做的功课不只这些——你继续往下听。2006年和2008年,刘浩宇从哥伦比亚运往内地的货两次被警方截获。这让他……不,让你们损失了好几个亿,资金链都快断了。再加上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唉,生意不好做啊。所以你就回到了东山。大概是从那时起,你们把生意转了型——把从境外往内地运货,改为从内地加工生产,然后运往境外的模式。说实话,我和蔡启荣、蔡启超谈过交易,但是跟您比,他们兄弟俩的格局太小儿科了。整个东山,除了你林先生,还有谁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这么丰富的资源和这么广的人脉?我说得也够坦诚了吧?”
林耀东微笑地望着赵嘉良,不置可否也不动声色。赵嘉良把筹码都给他压下去,心里有底,也不在乎屋里的另一个老狐狸是何反应,只是饶有兴致地问他:“我能不能去看看厨房?牛肉丸该做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