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玩算着也该是这几日。
如今贾珍禁足在家,晚上的赌1局嫖1场开不起来,尤三姐又远走他乡,他想接进府亲近也不能,家里的妻妾丫头早便腻了,唯剩下一个令他牵肠挂肚的,如今难得病也好了……
若还能忍得住,他便不是贾珍了。
晚间,因是月初,月光不甚明朗,加上周围拢着一层乌云,便更昏暗了,四下望去,到处都是黑乎乎的影子,什么都看不真切,也就贾玩五感敏锐,身手敏捷,才不觉得有什么不便。
贾玩靠着柱子坐在凉亭的栏杆上,手里一壶醇酒,一盏玉杯,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打发时间,然后看见一星微弱的灯火,从贾蓉的院子飘了出来。
贾蓉白天就被打发出去办差了,丫头婆子大多都睡了,看门的下人大约也得了招呼,远远的避开了,于是贾玩看着那一星灯火,慢悠悠的飘过了二门,熟练的穿梭在园子里,朝着天香楼过去了。
天香楼那头也点着灯,虽有布帘子挡着,却依旧透出隐隐的光亮来。
贾玩挑的地方极好,离天香楼近,位置又高,视线又好,眼看着那一星灯光一路进了天香楼,消失不见,又过了两刻钟,天香楼的灯也灭了。
贾玩又等了片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弹弓,又从地上提起一个口袋,口袋里装着满满一兜“丹药”。
就是道士们爱吃的那种,硬邦邦,圆滚滚,蚕豆大小——柳湘莲二两银子就买了一大袋。
按那小道士的说法,这玩意儿,便宜又健康,没放什么矾啊汞的,当糖豆吃都没事儿,还能顶饿。
贾玩“子1弹”上弦,眯着一只眼睛瞄准,然后一松手,弹丸“嗖”的一声射了出去,准准的落在天香楼的屋顶上,然后“当当当当当”,顺着瓦片弹跳着滚落下来,那声音骤然响在万籁俱寂的夜空里,显得格外清晰,让人忍不住一个哆嗦,心里发毛。
贾玩笑嘻嘻的看着那边的动静,停了一会儿,才眯着眼睛又发射了一弹。
“当当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
令人心里发毛的声音,每隔片刻就在夜空中响起。
天香楼原熄灭了的灯又亮了起来,弹珠弹跳声立刻戛然而止。
紧接着袒着胸口,只披了一件外衣的贾珍提着灯笼出现,在周围照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又原路回去,片刻后,灯光又灭。
贾玩再度拉开弹弓……
片刻后,贾珍再一次出现,这次他的动作比先前粗放了许多,甚至还怒喝了几声。
贾玩不吭气,安静的等他回去,足足等了两刻钟,屋里的灯才又熄了,贾玩举起弹弓,一次包住三颗“子1弹”,射了出去。
这次他手速全开,一发接着一发,原本片刻才一声的响动,顿时变得如同急雨一般,“当当当当当当”此起彼落,不绝于耳,仿佛有个无形的人,在愤怒的朝屋顶上一把把砸着石子。
于是灯光又亮。
声音又立刻戛然而止。
原本喧闹的世界瞬间变得安静的可怕,布帘后透出的光影,一片慌乱。
片刻后,一道人影率先冲了出来,灯笼也没打,散着头发,衣冠不整,一手拎着鞋子,一手系着腰带,慌乱中还摔了好几个狗啃屎。
亏他在这种情形下,竟也能认得路。
贾玩远远跟着,眼看着贾珍越过小桥就要出了园子,冷哼一声,赏了他膝弯一颗弹丸,就听贾珍“啊哟”一声,滚进了荷花池。
幸好荷花池边上水不深,贾珍在里面扑腾了一阵,又哆哆嗦嗦的爬了上来,高一脚低一脚的爬进了二门。
贾玩不再理他,就坐在路边的假山上等着,过了好一阵,方看见秦可卿和那个叫瑞珠的丫头,提着琉璃灯,相互搀扶着,抖抖索索,一步一挨的过来。
看她们吓得这副样儿,贾玩也不忍再戏弄她们,安静坐着等她们过去。
对于秦可卿,他其实并不反感,相反,他对她的印象不坏,是宁国府中一个难得的好人。
她和贾珍的事,虽然放在哪个时代都说不过去,但到底只是私德有亏,并未伤天害理。
贾玩并不是什么卫道士,相反,他只是一个自私自利、不失底线的小人物罢了,若不是秦可卿的事影响到惜春婚嫁,他根本懒得管这出闲事。
他有心放秦可卿两人过去,却偏偏事与愿违,他分明一动不动,却有一颗石子儿从他身边不远,叮叮咚咚的滚了下去。
贾玩一回头,就和一双碧油油的大眼对了个正着,顿时哭笑不得: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小野猫,竟这会子跑来凑热闹。
小猫无辜的看着他,底下却已经乱成一团。
瑞珠“哇”的一声哭出声:“老爷,老爷,求求你,别跟着我们,别跟着我们了,我们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秦可卿一声未出,却早已软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