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丈,老夫人,您二位就是张耀祖的父母吧?”苏宁笑眯眯的走向了老两口儿的所在地,老两口儿立刻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双双点头:“正是,郎君可知我那儿子何在?”
苏宁对教员使了个眼色,教员立刻会意,收起了花名册匆匆离开,苏宁这才笑着对老两口儿说道:“当然知道了,耀祖是个好学生,是个好战士,斩杀了二十多个僚人,立了大功了,为咱们打败僚人,做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啊!”
老两口儿担忧的神色这才缓和一下,老爷子笑道:“嘿嘿,那小子,从小就喜欢打打杀杀的,老夫没少教训他,到底,还是这个地儿好啊,没白把他送过来。”老夫人倒是面色有异的指着方才的教员离开的地方问道:“那,那位郎君是干什么去了?好像,有些慌张……”
苏宁连忙笑道:“哦,在下让他去把耀祖兄喊过来和二老团聚的,老丈,老夫人,耀祖立下大功,就别在这里相见了,来,咱们去里屋,为了嘉奖战功卓著的学生啊,这是允许在里面,摆上一桌酒席,让您二老和耀祖兄见面的!”
老两口相视一眼,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这可麻烦小郎君了啊!”
苏宁笑道:“不麻烦不麻烦,二老请!”
老两口相互搀扶着和苏宁往安排好的屋子里面请,这样的屋子在军校里面有四间。为了四个绝后的家庭所准备的,这是第一次使用。也一定是最后一次。
老夫妇两个进入了房间里面等待着他们的儿子,苏宁在门外焦急的等待着,不一会儿就看到了被张耀祖托付了家人的洪天辉双眼通红的来到了这里,苏宁急忙迎上去,问道:“知道该怎么做吗?”
洪天辉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水,哽咽道:“知道,耀祖他命太苦了。他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我会好好儿的奉养两位老人家的……”
苏宁摇摇头:“这些都是后话,老人家只有耀祖这一个儿子,家里面就没有别人了,这一下子就是断子绝孙,这是军校造的孽。我们都有责任,但是现在,你要想想说辞,老人家年纪大了,万已经不住打击,那我们罪过可就大了。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洪天辉愣了一下,然后哭着说道:“知道了,苏侯,我会做好的!”
苏宁点点头,拍了拍洪天辉的肩膀道:“耀祖既然如此信任你。愿意把老父老母托付给你,你就不能让他失望。将来你若是有了儿子,也要过继一个给张家延续香火,军校不能让任何一个学子的家里面绝后,那是罪过,一切的养育费用都会有军校来承担,你只需要照顾好两位老人家就可以了,知道吗?”
洪天辉点点头,带着哭腔道:“那,苏侯,我,我进去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呜呜……”
苏宁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一脸哭相一进去老人家就知道生什么了,快去洗把脸,把情绪调整一下,进去以后要笑,知道吗?等你把这个事情说了以后我会进去帮帮你的,两位老人家含辛茹苦把儿子养大就指着他延续香火,现在儿子战死了,他们还有什么念想?这是军校的错,大家都要承担责任,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好了,你是个汉子,杀过人见过血也流过血,还流尿水!不许哭!给我笑!这是命令!不遵命令就斩了你!听清楚没有?!”
洪天辉到底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洗了一把脸,让自己看上去不太像是刚刚哭过的,整理了一下衣服,摸了摸出征之前张耀祖留给自己的遗书,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看到里面端坐着的两位头花白的老人家,露出笑脸道:“老丈,老夫人,你们可好啊?”
两位老人家正等着自己的儿子等得焦急,现在突然进来一个不认识的小伙子,这让两位老人家有些疑惑,对视一眼,张老爷子开口问道:“足下是何人啊?可曾看到老夫的儿子?他在哪儿?他叫张耀祖!”
洪天辉一听到这名字就一阵心伤,好容易憋回去的泪水眼看着就要流出来了,他连忙低下头,抹了抹眼睛,然后抬头笑道:“啊,老丈,老夫人,我是耀祖最好的朋友,我叫做洪天辉,是耀祖最好的朋友,真的!”
老爷子和老夫人很奇怪,但是还是体现了良好的修养,老爷子说道:“啊,好朋友?这个,洪天辉,嗯,耀祖给我们的信里面提到过,你是耀祖的好友?”
洪天辉连忙点头道:“正是,我和耀祖是很好的朋友,出征之前我们还互相托付了父母家人,我很相信耀祖,耀祖也很相信我。”
老爷子和老夫人这才点点头,这年头能互相托付父母家人的人才是真的好友,至交好友那是,生死之交了应该,战友,嗯,应该是这份情谊,果然是好朋友啊!
老爷子这才笑眯眯的说道:“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啊,那,那老夫托大,唤你一声贤侄可好?”
洪天辉强忍着心中哀痛,勉强笑道:“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耀祖还对我说他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的父母就是他的父母呢!”
老爷子哈哈笑道:“这小子,不过你们年轻人情谊深厚是好事,这战场上和军营里头,没个好朋友照拂着,也着实难过,老夫以前也当过兵,几个军中好友啊,都是一辈子的过命交情啊,可惜啊,都走在老夫面前了,现在想想还唏嘘不已,他们的家人也托付给老夫了,老夫也对得起他们了,你们啊,也要如此才好。可明白?”
洪天辉连连称是:“老爷子教训的是,教训的是!”
老爷子握住了洪天辉的手。笑眯眯问道:“那,贤侄啊,耀祖呢?这小子跑哪儿去了?爹娘都来了他还不来?这可不像话!”
老爷子装出佯怒的表情,更让洪天辉无法将实话说出口,老爷子和老夫人殷切的眼神就像两把刀子扎在了他的心口,终于,伪装崩溃了,泪水如泉一般涌了出来。刚才还好好儿的一下子哭了出来,这可吓坏了老夫妻俩,老爷子连忙扶住洪天辉急道:“贤侄啊,这是怎么了?这,这是何事啊?这这这……”
老夫人也走上来扶住了洪天辉,急道:“这孩子,说着说着怎么就哭上了呢?着男儿有泪不轻弹啊。这还当着人的面呢,不吉利,不吉利啊,不能这样啊!”
洪天辉再也忍不住,一下子跪在了老夫妻面前,嚎啕大哭不止。老夫妻更慌了神儿了,老爷子连连说道:“哎呀!这孩子是怎么了?这,这才哭着怎么又跪着了?快起来哟,这男人家哪能随便下贵啊?跪天跪地跪父母,老夫老两口儿那值得你跪啊?你是要折煞老夫夫妻俩吗?快起来哟。这孩子!”
老夫人也大惊失色,连忙要把洪天辉给托起来。但是老两口儿的力气哪里能和洪天辉相提并论,洪天辉嚎啕大哭没一会儿,就把头往地上狠狠的撞了三下,那声响儿苏宁在外面都能听到,更是把老夫妻俩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这下跪已经是过分了,更别提磕三个响头了,皇帝都享受不到的礼节。
“义父义母在上,请受孩儿一拜!”洪天辉嘶哑着嗓子喊了一声,直把老夫妻喊得魂儿都掉了,根本不知道生了什么,身子都动不了,大脑一片空白,洪天辉不管,接着说道:“义父义母,出征之前,孩儿和耀祖许下誓言,若是有一人不幸丧生,另一人一定要承担起养育其父母家人之职责,如今耀祖战陨沙场,只余孩儿一人,孩儿定当遵守承诺,终身侍奉二老,为二老养老,二老去了,孩儿为二老披麻戴孝!义父义母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洪天辉大声吼完了这段话,又是一个响头,磕的地上一震,苏宁的心也一晃这是要多用力啊?!
里面的洪天辉的感觉也不是很好,头晕晕乎乎的,眼前也很模糊,好像脸上有什么东西留下来了,滑滑的,想伸手去摸一下,却抬不起手,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他感觉很不好,真的感觉很不好,不过眼前的两位老人家,感觉似乎更不好,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嘴唇哆嗦着,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洪天辉还想说一些事情,一些誓言,结果却突然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到他的意识再度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屋子是原来的屋子,就在接待老夫妻俩的屋子,却一个人也没有,他后来才知道,他昏过去了,磕头磕得脑袋晕晕乎乎的,加上实在是太过伤心,经受不住,就晕了过去,一下子晕了几乎一整天,在他之后,苏宁冲了进去,安抚了老夫妻两个,虽然于事无补,但是,至少也算是一点心意……
老夫妻两人暂时就住在这里了,回到屋子里的时候看到了洪天辉醒了过来,就问他要了张耀祖的遗书,老口儿看的是泪眼婆娑,心痛的几乎无法忍耐,抱头痛哭起来,最后拉着洪天辉一起哭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还有三对老夫妻也经历了,都是独生子女,失去了一个就失掉了整个家族,那天晚上的时候李靖代表军事大学单独招待了四对夫妇,对他们表达深刻的歉意,他们今后的生活将由军校全面承担,至于孩子的问题,那四个被托付了家人的小伙子就要承担其责任,多生几个儿子,过继一个给自己的兄弟延续香火,这是军校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
几对夫妇依旧是流泪不止,其中一位老爷子更是口吐鲜血昏迷过去,又是一阵混乱,看的军校大佬们是心痛难耐,与此同时,军校从今往后不接受独生子女入学的规矩也确立下来,这不仅仅是为了军校安危着想,更是为了这些失去了唯一的孩子的父母着想。
失去唯一儿子的伤痛,白人送黑人的痛苦,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掩盖的,被情绪激动的老夫妻骂两句也是可能的,但是就算被骂得狗血喷头,也不能还嘴,只能默默承受,只能硬撑着,让他们泄,让他们多少好受一些……
他们就要在这里住下来了,住到十天之后的入殓大会,住到他们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进入了忠魂祠,名字被刻上了英雄纪念碑,他们的价值被大唐记住了,承认了……再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