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躺在窄窄冷冷的手术台上,望着无影灯发呆时心底的茫然。
第一次在无菌室中过年时,望着窗外灯火灿烂的人间时,心底的孤寂和羡慕。
第一次夜不归宿后,回到家中迎面而来的那一掌掴。
父亲从来不是古板封建的人士,二十一世纪的女孩在外面通宵玩耍也根本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可是估计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父亲,在看到一夜未归的女儿身上残留着激情燃烧后的证据时,还可以平心静气的问她为什么?尤其那一天,原本是她该去订婚的日子。
胤佑的那一掌掴不是希颜挨的第一个耳光,但却是让她挨得最清醒的一个。
父亲的那一掌里更多的是愤怒痛苦和自责,而他的那一掌里满满的却是仇恨。他恨自己口无遮拦说出了张若辉的秘密,更恨这个秘密被当时在场的另外三个人知道,最让他无法原谅自己的则是窗外有耳,而那只耳朵竟是最不该听到这一切的张若辉的耳朵。
七阿哥胤佑,一个原本自己曾经认真打算过要嫁给他的男人。却原来:他对自己所有的友善,不过皆是虚幻。其实希颜从一开始就很该很清楚:象自己这样一个浑身是麻烦的身体,胤佑为什么要对自己那样好?不过是以着张若辉的面子罢了。可自己呢?却曾经一度认为他对自己是特别的!
哼!
果然是小说害人啊。
清穿小说果真是骗人的祸害。凭什么那些平素里趾高气扬的阿哥会对一个小小的穿越女百般温存?凭什么所谓的一面之缘,几许交谈可以将一切改变?
是的,什么也没有改变?
自己,依然只是个小小的穿越女。顶着蒙古郡主的身份,流浪在这陌生时空的一枚孤魂罢了。
眼前这一切繁华,果真就如似水菩提落花。
如今水尽了,菩提落了,花谢了,只留下真真切切的现实,和孤孤独独的我。
何去何从呢?
望着眼前这冰雕雪景般的什刹海,希颜真的迷惘了。
从此流浪天涯?听起来很是风光,可别说前途太过凶险,就只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护卫,希颜也不会纯蠢的认为身边没有一个人的自己就是自由的。
而回宫似乎是唯一的可行性方案。
可是回到那里做什么嗯?每天没事干去找成妃聊天套近乎?不,从今以后,希颜绝不会再踏进启云院了。而其它地方呢?无处可转,唯一曾经对自己抛出橄榄枝的地方,如今……
嗯?
那是什么?
希颜怔怔的瞪大眼睛,看着银锭桥那面相携走来的两个人。男的英伟俊朗,女的娇柔美艳,看起来很是登对的一对璧人。却有瑕于那个男人左腕上露出来的一串金线菩提串珠!
十八颗的金线菩提,颗颗精圆香润不说还转刻着九宝莲华,串珠尾的金线穗摆是纯悫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才编好的同心络,而络心之处围转的那枚珊瑚鲜红如珠,艳殇似血,宝华闪闪得几乎刺痛了人的眼睛。
整个下午,希颜一滴眼泪也没有留。
不管胤佑那掌掴得她有多狠,也不管她步行从什刹海走到紫禁城时脚掌磨得有多痛,她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因为她知道,这一切原本都是应该的,正常的。可是在她看到日已黄昏,东方远空中新月渐色已如勾,纯悫却依然单身只影的站在千秋亭外时,眼眶却是一阵紧近一阵的泛酸发胀。
她曾经很是不解于纯悫那晚说出她婚期时的那种淡然。毕竟宫里谁都知道,她嫁的那个策凌可是成吉思汗的嫡孙,位份尊贵得很。虽然因葛尔丹之战,家园草场已无,但是他这些年在皇上眼前却一直很是受宠。赐园封赏派奴使医去照料他年逾古稀的寡居祖母,恩宠远胜于宗室。最让其它公主们眼红的是,策凌不只赐居长住京城,更被允许每月三次与公主见面。要知道,这在古廷可是难得见的事,一般情况下公主额驸在婚前是根本见不到面的。可是他们每个月却可以见三次。想来,皇上一定是希冀这桩婚姻可以完美幸福的。
曾经有几时,希颜有点薄责于纯悫的不知足。毕竟在封建社会的皇室里,她可以得到这样的待遇,已属极其难得了。
可直到今天现在,希颜才明白纯悫的淡然从何而来?
原来,她一直知道,自己那个额驸早有了心爱的女人,更加在今年有了命定的子嗣。可就算如此,她的皇阿玛却依然让她嫁给他。
这对一个公主而言,是多么大的羞辱?
公主的额驸是不允许纳妾蓄养外室的,嫁到草原上的自然另当别论。可就算那样,那些个额驸身边的女人也没有一个可以得到公然的名份,生下的孩子更是不允许得到世袭的资格。可在纯悫这里,一切却变成了笑话。
她的皇阿玛,让她成了整个皇室中最可笑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