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里有各种各样的圈子,大的,小的,富的,穷的。每个圈子里总有旧的人离开,却也总有新的人进来。
周末,是朋友们相聚的时刻。
从主编办公室出来,夏明真看了下表,已经是下班时间。回到自己办公室,将桌上的资料收拾了番,她便拿起挂着的外套跟皮包走向了电梯。高跟鞋叩击光滑地面的声音匀速而清脆,可是很快有了短暂的停顿,是手机响起了。
电话是周炜业打来的,周炜业是她的未婚夫。
“明真,我这边有些事,可能要晚些才能去接你。”未婚夫的声音带着歉意。
夏明真应了声,回道:“没事,我打车过去也是一样的。”
“那好,你自己小心。”语气带着关怀。
“嗯。”
电话那头说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夏明真看着自己的手机,脸上却有了一瞬的失神,不过很快却又恢复了原来的神容。
走出写字楼,一阵寒风袭来,夏明真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外面突然降温了。早上出门时天气尚温和,她想着晚上有聚会,便只穿了身黑色及膝的连衣裙以及一件米色的外套,下面只是一个薄薄的丝袜,如今寒风一吹,便只觉双腿冻得厉害。
幸好出租车招手就来。
夏明真坐进后座,报了个地址,又开始拢着被吹乱的头发。而等到体温渐渐回缓的时候,她看着街上很多穿着单薄在寒风中瑟缩着身子的人们,又想起了周炜业刚才那通电话。
过去的几年里,她从来没有对突然变化的天气产生过措不及防的感觉,因为细心如周炜业,总是每天一早跟她告知了天气会有的转变,可是今天早上,周炜业没有提及,刚才的那通电话里,他也没有提及。
甚至,以前他从来不会率先挂断电话,可是这半个月来,这个习惯也被打破。
所有的改变都很细微,都很容易让人忽视,可是夏明真却全部捕捉到。她看着窗外,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可以理解周炜业,事实上,在发生那样的事后,他还能做到这样的地步已经很不容易。
想起半个月前在医院里听到的那些话,她的目光又变得深邃。
此时正是下班高峰,又是周五,路上便塞满了车。司机是个城市通,绕了不少的小路,可是在即将到达的时候,还是迫不得已把车停下。
“没办法了,前面出了车祸。”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好像撞的还挺厉害。”
夏明真从来不喜欢看热闹,不管是喜事还是悲事,所以听到前半句时她只是“嗯”了一声,只是听到后半句,她却下意识的就抬起了头。
而当她看到前头二十米开外站着的人时,先是一个疑惑,然后就是豁的睁大了眼睛。
二十米开外,车流的最前头,一个中年男子一脸愤慨的跟交警说着什么,边上,一个身材高大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背靠着车门,正歪着头,啪的一下点燃了嘴里的烟,表情是事不关己的闲适。
一瞬间,往事翔回,夏明真惊的再不能动弹。
这个画面,多么的熟悉!
她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吐出一个烟圈,眼睁睁的看着他走到交警身边,眼睁睁的看着他嘴角含笑说着什么……她动不了,她听不到,她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心颤栗着,然后整个人都颤抖着。
江卓!
江卓!
她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看到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十年了!
快十年了!
“小姐!小姐!”
耳畔有声音传来,夏明真猛然回神,却发现司机正一脸疑惑又带着关切的看着她,见她终于有了反应,又道:“前面有熟人么?”
夏明真下意识的摇头,想到什么,又忙拿出钱包,“多少钱,我在这下车好了。”
司机看了她一眼,但还是按下了计价器。
夏明真递了张一百就匆匆下了车,司机的“找零”声已经听不见,此时的她,只想快快远离这个地方,远离那个人。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吹落满地枯黄的树叶。双腿近乎赤-裸,可是夏明真已经感觉不到丝毫寒冷,只是脚步却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迅疾而凌乱。
诸多往事在心上浮现,少时的天真,突然的变故,猛烈的重创,一桩桩,分毫不落。夏明真总以为自己早已将这些不堪的记忆淡忘,却没想到它们只是暂时被掩盖,只等着有朝一日破土而出再将她杀个落荒而逃。
可是她为什么要逃呢?
当脑海中的画面定格在那张冰冷的手术台上时,脚步放缓,夏明真的嘴角浮出了一丝残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