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陈是三日后回来的,昨夜镇上又开始下雨,夹着细小的雪沫,落在青石板路上,湿漉漉的难行。今儿个一早,也不见放晴。
他撑了把水墨油纸伞,一身玄黑,挺拔又凌厉,在清晨的微光里,进了家门。
修长的指刚收起油纸伞,转头却见小姑娘站在晨曦的廊下,微有些沮丧的神情,抬起脸,低低道:“江陈,成亲吧。”
江陈愣了一瞬,幽深的凤眼里有细碎的光在浮沉,良久,他上前几步,伸手捏住了小姑娘白嫩的脸颊,声音里压抑着许多音音听不懂的情绪,是微微颤栗的愉悦:“沈音音,我们成亲!”
他手上力道轻柔,带了薄茧的指腹轻轻刮擦过她娇嫩的肌肤,微凉又粗糙的触感让音音腾地红了脸,抬手拍开他的指,提醒道:“假成亲,江陈,是假成亲。”
“好,假成亲。”
江陈那双薄情又多情的凤眼眼尾微挑,里面翻涌着灼人的光,低低轻笑了声。
音音咬了下唇,心里忽而有些别扭,她在利用他,获得一份安稳,他心里定是明白的很。分明一桩交易,可音音竟在他眼里看到了旋涡般深藏的喜悦,不由避开那双眼,转身回了屋。
那人却未跟进来,身影在窗边一闪,径直消失在了连廊上。
音音本还有事同他商议,见他如此,倒一时愣在了厅里。
过了大半个时辰,江陈才又进了门,提了一摞艳红信札,往桌上一放,摆开了笔墨。
音音好奇的望他两眼,问:“你。你做什么?”
“写请柬。”
男子头也不抬,纤长睫毛垂下来,在冷白肌肤上落下一片阴影,还是疏离清冷的模样,只唇角一抹弧度,桀骜的张扬。
请柬?他们在这榆叶镇,本也无亲眷,音音本以为这成亲的消息对外昭告一遍,便也得了,哪里需要什么婚宴、请柬。
她略不解的问:“既是假成亲,何需费这许多周章,往后,将关系讲明了,也便成了。”
江陈抬起眼,微微蹙了下眉:“沈音音,正是因着假成亲,才需大张旗鼓的办,让大家瞧瞧,你光明正大嫁了人,往后,才能都歇了心思。”
他这话似乎说的在理,让音音一时无从辩驳。
她细嫩的手拖住下巴,微偏了头问:“你我在这榆叶镇也无亲眷,这婚宴请谁呢?”
“整个镇子的人都请来。”
“全镇的人?江陈,你疯了,这得多少银钱?”
音音微倾过身,错愕的瞪圆了一双杏眼,圆溜溜的可爱,看的对面的男子扬了眉,又想伸手来捏她的脸,被她一偏头避开了。
江陈收回手,笃定的语气:“我既要娶你,便不能委屈了你,银钱岂要你操心?”
小姑娘忽而觉得,有哪里隐隐不对,却一时找不到症结。
接下来的几日,家里陆续有来恭贺的。多是些镇上的生面孔,三五成群的汉子,瞧着便让人生惧。带的礼物也贵重,蜀锦苏绣、宝石头面,京中也难得的西山白露。甚而有她还是国公府嫡姑娘时惯用的胭脂花露。要知道。这琼花露乃是京中云记所出,专供往达官贵人后宅的。
音音心惊不已,不免旁敲侧击:“江陈,你如今在谋何事?怎得结识这许多人?你……切莫取不义之财,这些东西如此贵重……”
江陈还是散漫神情,扬了眉轻笑:“既带了来,你便只管用,若有什么想要的,但管同我讲。”
顿了顿,又道:“你嫁给我,这些不是应当的吗?倘若吃用让你尚不及闺中之时,如何算个男人?”
这如何能比较,她闺中时可是国公府嫡姑娘,如今,他们是这小镇上寂寂无名的小民。
她还欲言,那人却转身替她修净室去了。这小院里并无单独的净室,每每沐浴,音音便在卧房凑合,临了总要弄得一屋子水渍。江陈替她在内室劈出一间暗房,松木铺了地,四周挂竹青软烟罗,专用来沐浴洗漱。
这净室修好,便到了三月初十。
三月初十是江陈定的摆酒的日子,小院里摆不下,便直接摆在了巷子里,几十桌席面,一直摆到长街方止。
小镇上但凡得空的,都想来瞧瞧这神仙似的一对。这两人方来镇上时,对外只称是兄妹,前几日忽而挨家送请柬,说是两人并非血亲,不过路上认的义妹,如今才发现,早已生了情,便干脆决议成亲。这也够离奇,让镇子上的人津津乐道了许久。
外面觥筹交错的热闹,卧房里支摘窗一关,倒能清净几分。
窗前的帘账都被江陈换成了朱红锦缎,映出几分俗艳的喜气。音音着了海棠苏绣上裳,配一条素缎留仙裙,坐在床沿,垂头揪膝上的缠枝纹。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渐渐散了,隔扇门吱呀一声,迈进来挺拔颀长的身影。
男子身上带了桂花酿的甘醇,甫一进来,便让音音觉得,这屋子里骤然局促起来。
她微侧了下身,问:“你。你如何来了?今日累了便早些歇下吧。”
江陈因着饮酒,勾翘的眼尾微微有些泛红,衬着他精致眉眼,昳丽的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