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没说话,只伸手握了下她冰凉的指尖,阿素便住了口,长长的叹一声,有些疑惑的问:“姑娘,你说我们往后遇到这样的事,还管吗?是不是就该躲的远远的?”
音音垂下鸦羽般的长睫,大概也是有些动摇的,可过了片刻,她仰起脸,杏眼里依旧是清澈的光。
她说:“管,阿素,若再有这样的事,我们还是要管。你看见阿奴了吗,不过随手施舍过几碗粥食,她便能为你舍了命,万一你不管,毁掉的是这样一个孩子的未来,该多惋惜。”
“嗳,管,我们还是得管。”阿素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应声道。
屋子里最后一抹光亮一点点隐了去,彻底陷入一团漆黑中。
阿素戳破了窗户纸往外瞧,借着外面一点微弱的光,看见这些灾民依旧未离去,干脆在院子里或坐或卧休息起来,门口被几个汉子倚着,依旧堵的死死的。她是看明白了,这些灾民这回是动了真格的,不要到粮不罢休。
阿素这时才觉出害怕,声音有点发抖:“姑娘,他们真的要把我们活活饿死在这里吗?季大人。季大人是会来救我们的吧?”
音音沉默着没说话,她知道如今这情形,已不是季淮想救就救的,除非。除非那人想救,可是她从来不认为,江陈会为了她放弃原则。
阿素没等来她的回应,喉咙有些发紧,转身想寻杯水喝,可摸索半天才发现,这屋子里连滴水也无。
入了夜,寒气益发重了,湿冷的风夹杂着细小的雪粒,从窗缝里一点点渗进来。
两人躺在床上,挨着取暖,阿素听见自己肚子里咕咕叫,难堪的翻了个身。
音音握了握她的手,安抚的声音:“阿素,官府张贴的榜上说了,十日后京中的救灾粮就会到,到那时灾民得了粮,你我也能得救。你。撑一撑好不好?”
“好。”阿素声音沙哑,喃喃道:“那咱们一定要撑过这几天。”
顿了顿,又故作轻松道:“十天而已嘛,眨眼就过去了。”
对呀,十天而已,她跟姑娘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活着走出这屋子。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渐渐睡了过去。
再醒来,外面依旧昏沉一片,只一点微弱的光透进来,似乎已是平旦时分。
阿素也不知是饿醒的还是冻醒的,只觉得又饿又冷,再也睡不着,她翻了个身,葱白的指往音音腕上一搭,慕然僵住了。
她弹坐起来,伸手去探音音的额头,在触到那滚烫后,下意识缩了缩手。她心里咯噔一声,看着音音潮红病态的脸,一下子跌坐了回去。
怎么办,她的姑娘病了,病的这样重,怎么不吃不喝撑过这十天?
于劲折回江陵时,已是大半夜,他肩头发上落了一层的积雪,也顾不得拍打,进门便跪,将沈姑娘之事禀了来。
江陈正跟季淮商议镇江灾民之事,听见沈音音的名字,眉目一凛,手中的文书骤然裂成了两截。
他一句话也未说,起身便往外走,带的交椅哐当一声,倒在了青砖上。
季淮手里那只狼毫停在半空,方才还沉静的眉眼亦是冷凝一片,将那笔一扔,转身便跟了出去
于劲从窗口瞧见有下人牵了马来,两人正翻身上马,自己也顾不得喘口气,又跟了去。
到镇江时,已是亮起了微明的晨曦,灾民们席地而卧,短暂休憩后,已是渐渐醒了过来,又开始了要粮的声浪。
季淮几步跨上城楼,一贯温雅的面上冷肃一片,高喝:“我乃江浙巡抚季淮,京中筹集的救灾粮已在路上了,官府承诺,十日内必放粮,还请大家回家去等。”
城门下黑压压的人群有一瞬的静寂,可片刻后,又是半点不信任的声讨之声。他们如今既已闹到这个地步,已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见不到米粮,绝不退步。
江陈站在季淮身侧,微扬的凤眼幽深的骇人,冷风扬起他滚银边的玄衣袍角,肃杀一片。
他看的清楚,这黑压压的人群中,混进了太半制造慌乱者。是谁派来的,他自然清楚。他们伪装成灾民,借用言论,一点点挑起了这场灾民与官府的对立。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剑柄,微微用了些力道,便听于劲仓皇道:“大人息怒,这灾民一个也杀不得啊!”
哪怕杀一个,也会益发激化这场对立。不仅镇江的灾民会因此暴|乱,整个江南的灾民怕是都会因此寒心。届时,可不再是一个镇江的问题,是整个江南的灾难。
江陈自然明白的很,他压在剑柄上的手很快放松了力道,转头吩咐:“点一队人马,去迎一下京中送粮的车队,要他们先分出部分米粮,轻车简行,快马加鞭,先送了来。若是如此,大概第一批粮,几日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