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六晚,突然下起了雨,一阵疾雨一阵凉,即便是在气温失常的魔都也是如此。
雨点打在教室的窗户上,发出滴沥哆咯的声音,一心念PPT的沈证影老师难得望向窗外。
天气预报没说晚上会下雨,不知小姑娘会不会来。天气日益转冷,希望她别冒雨过来,可是小姑娘昨晚加班,今天如果没有紧要的事,必定会来接她下课——不问就是接她,问就是到H大锻炼顺路。
她自己不爱锻炼能阻止小姑娘锻炼吗?
显然不能。只盼她穿得足够暖和。
教室里突然出现神秘的中断,因天热失去睡意的学生不由自主抬头看前方。沈证影回过神来,见诸多目光望向自己,窘迫不过一秒,在大眼镜的遮蔽下,破天荒说了一句和上课无关的话。
“外头下雨了,大家有没有带伞?没伞的到时候跟有伞的结个伴。”
话语里是课堂上从未出现过的温柔关切。
底下窃窃私语,沈证影没在意,继续用她的催眠师音念PPT。也怪,前一句关切之后,催眠音入耳,竟觉得比以往动听许多。
头号黑粉王包包两眼发光,手指猛戳手机屏幕。
包包我要包包: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沈老师今天超级温柔,居然问我们有没有带伞。
包包我要包包:没想到沈老师是这样的沈老师。
包包我要包包:啊,我死了我死了,升天。
之后连续发了十多个打滚、撞墙、要死的表情,强调此刻激动的心情,发送对象只有一个人:胡籁。
胡籁走在湿漉漉的校园里,手机不断蹦出有新短信的声音。
超级温柔的沈老师,像是从前那个热情的未经世事险恶的沈老师嘛。
一时间竟有些羡慕。
告诉王包包自己快到教学楼了,让她下课后早点出来。“你死了,香水是不是不用给你?”
包包我要包包:不,那我不死了。
一点没有铁粉该有的铮铮骨气。
有这么一段插曲,下课铃一打,沈证影就见平时慢悠悠的王包包像火箭一样冲了出去。等她走出教学楼,就见王包包站在撑着白色透明长柄伞的胡籁跟前笑得欢畅。两人看见她出来,连忙互相道再见。
胡籁换上了学生气十足的蓝色棉衣外套,系一条黑灰色围巾,含笑走到沈证影跟前,跟之前一样,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
通常等学生散去沈证影才会跟她正常说话,今天反常,两人挤在胡籁的伞下没走几步,沈证影就问:“你们俩搞什么阴谋诡计。”
“我来蹭课的时候,她第一个跟我说话,告诉我不少课程信息。给她带两瓶用不完的香水不算什么阴谋诡计吧。”
通常收买人心之前之后统统是阴谋诡计。
“下雨还来?”
“雨又不大,我不来你也没伞,谁送你回去?”
沈证影想到躺在包里的折伞,没有做声。
“沈老师,两天没见了,你就不想我么,一点点一点点也没有嘛。我还挺想你的,所以啊,别说是下雨,就是下冰雹下铁,我也会来。”
昨天胡籁本来打算下班来找沈证影,结果公司有事加班,到家已是十点。她倒是一腔热情想见人,沈证影说第二天,也就是今天白天要去父母家,想早一些休息,于是才拖到晚上下课之后。
其实白天的时候,沈证影在家哪里都没去,去父母家只是个借口。胡籁问她有没有想她,如果要说实话,沈证影想了她好几天。
孙舒雪曾经提过小姑娘可能和江语明认识,江语明所说的前任女朋友会不会就是胡籁。只要沈证影问问儿子前任叫什么,一切水落石出。现任女朋友能删掉江语明手机里的照片,但是删不去他的记忆。
只是,她真的想知道吗?
思考两天,沈证影依旧不确定。
她唯一能确定是,胡籁是诱惑,引诱她不知走向何方。哪怕明知这样的诱惑充满危险,她依然深受吸引。诱惑之所以危险,并不是因为短暂如烟火,美好得摸不到边,而是胡籁认真又克制。
克制,通常是因为所图更大、谋求更多。
如果上周末胡籁顺水推舟灌醉她与她上床,沈证影或许不会犹豫。她不想结婚,不想恋爱,只想在寂寞的时候寻求一点慰藉,没有牵挂,不用负责地享受片刻的温存与放纵。至于稳定长远的关系,她不想亦觉得负担不起。
可是胡籁认真了,看见她时,眼睛会亮,好像除了她再也看不见别人。
想了两天,沈证影觉得自己不该误人子弟,起码该对小姑娘负责一些。
沈证影在心底叹息,想好要离人远点,却忍不住挨近胡籁,像是要从寒凉之夜汲取些许热量与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