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婚事没有听从他的指派,这些年陆筠对他,算得上服帖。
不曾仗着军功自傲过,甚至没要求过封赏,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恭谨顺从。他甚至能从陆筠的容貌中看出几分自己的影子,这是他外甥,是与他有亲缘的晚辈,他们之间只差着九岁,这份感情,原本是真挚不掺杂任何算计的。
陆筠抬起眼,凝眉直视天颜。他启唇道:“皇上说笑了,臣——岂会怪罪皇上。”
没什么舅甥情,有的只是君臣义。
皇帝的手垂落下来,有些尴尬地苦笑,“看来,修竹还是怪朕。”
“皇上,”陆筠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微臣征战西北十年,如今边境安定,西国献降,潜入中原的细作也都网尽。微臣如今成婚,有了家室,祖母年迈,亦需人照拂,安稳日子过惯了,再掌握西北军务,已不合适。皇上不若另选贤能,早日填补西北统帅的职缺,往后微臣专心护卫宫城,也免两头牵挂。”
他说出皇帝一直想听的这段话,可奇怪的是,此刻皇帝并没觉得宽心,反倒是有种酸酸涩涩的不舒服,满溢在胸腔。舅甥俩走到这步,他竟也是心痛的。除却权力,也想要亲情,总归是他太贪心了。
风声缓下来,雪籽一粒粒洒下,漫天的雪沫子在半天起舞。陆筠目送皇帝的行辇远去,转过一道宫墙,再也瞧不见了。
他缓步往回走,已经几天没怎么合眼,他头一次觉得这样疲倦。他想念那个人。
想在她身边。
想把她拥入怀。
想靠在她纤弱的肩膀上。
想与她说说自己的难。
头一次觉得软弱并不丢人。因为她一定不会笑他,她一定能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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瑗华扶着明筝登上车,心有余悸地撩帘朝里望,“奶奶,您真没事儿?”
明筝摆摆手,“无碍,别大惊小怪的,仔细给人听了去。”
不远处,梁芷萦跟人寒暄毕,一转身就看见了明筝的车,她疾步走上前,口中呼道:“阿筝,你别忙走。”
她来到车前,扣了扣车壁,“阿筝,我找你好久了。”
为了求见,还没少瞧明太太的冷脸。
车帘掀开半片,露出明筝哭肿的眼睛,她怔了下,旋即想到明筝如今的身份。——太后娘娘可是嘉远侯的外祖母,她自是哭得情真意切,是真伤心。
“李大奶奶有事儿?”明筝没打算下车,便是无礼这一回吧,她实在疲累得很。
“也不算,”梁芷萦瞧了瞧四周,见没人在意这边,才鼓起勇气小声道,“阿筝,你知道我四妹的事吧?人从这世上突然消失了,大半年还没找回来,我娘整日以泪洗面,什么法子都使了,求了多少人,还被骗了不少银子,可这人就是找不回。阿筝,嘉远侯有人脉,有办法,你们若是肯帮忙,定比我们没头苍蝇似的乱找强。我二弟他如今人在宛平,轻易回不来,我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了。你能不能帮帮忙,跟侯爷说声?”
明筝抬抬手,打断她的话,“李大奶奶,梁姑娘出事,我也觉得很惋惜,不过也请您体谅我们的难处,正在丧期,实在没这个心情,抱歉得很,怕是帮不上您。”
她挥手命车马起行,梁芷萦气喘吁吁地跟着车,“阿筝,我知道这时机不合适,可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难道忍心见死不救吗?芷薇不是别人,她是你一手带大的啊。我实在是没法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自打家里出了事,我夫君他、他甚至不许我跟娘家往来,他们都不肯帮忙找,我总不能眼睁睁任由妹妹这么无缘无故的没了,你帮帮我,阿筝,你帮帮我……”
“阿筝,这是谁?”
侧旁转过一辆车来,帘幕卷起,露出里头一张肃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