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洋洋地伸着手让她们给梳洗,芷云四处张望了一下,看不见欧阳,不由挑眉问道:“皇上呢?”
“回主子,万岁爷今儿召见几位王爷、张大人和岳大人,很早就起了,还特意交代了,中午要和您一块儿用膳。”
芷云莞尔,扶着十月的手,坐在梳妆镜前面,十月心手脚麻利地在她后脖上挽了一个“燕尾”式的髻,又配上扁方簪子,挑了件桃红的旗袍,还没到秋天,可厚衣裳也该备了,十月一边儿把自家主子收拾得清爽舒服,看着她已经显怀的大肚子,心里盘算。
穿戴妥当,芷云和十月绣了几针针线,不过小半个时辰,就觉得屋里气闷,开着窗户也不敞亮,干脆带了一大串嬷嬷使女,到荷花池边上去乘凉,十月不肯让她离水过近,前前后后地赌了一堆人,芷云叹了口气,知道下人们不安心,就是出了一丁点儿差错,他们也是要担责任的,也就不好抱怨,就近找了个凉亭,任凭十月铺上软绵绵的垫子,把她像个瓷娃娃一般轻拿轻放地‘搁到’垫子上。
此时,欧阳正坐在书房里,手上捧着本奏折看得津津有味,老八和十三就坐在旁边靠窗的红木椅子上,手里捧了香茗,倚着窗户欣赏外面的景色。
茶叶是芷云专门从魔药园里培养,采集其中最嫩最好的部分制成,泡茶的水,也是由生命之泉里的水勾兑。此时入口,芳香四溢,醇美而爽口。
允祥和允禩一杯下肚,也不由得精神大振,一扫往日的疲惫,两个人惬意地眯着眼,时不时地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几句话,想着怎么从四哥手里把他的好东西挤一些出来,一点儿也没有曾经针锋相对的架势。
张廷玉见怪不怪,脸上的神色没有丝毫波动,可岳钟麒却看得目瞪口呆,前一阵子京城里还有不少传言说八爷让雍正爷给软禁了,什么生病闭门谢客之类,都是借口。
对此,他虽然不全信,可心里也觉得不是没有可能。有一阵子,他甚至还颇担心……八爷会联合十四等几位爷叛乱。
毕竟,当年九龙夺嫡闹得惊天动地,八爷与现在龙椅上的万岁,明显是面和心不合,而且,八爷是什么人,号称贤王,大半个朝廷的文官都是八爷党,没有坐上那个位置,八爷会甘心?万岁爷更不可能不忌讳他。
有一阵子廉亲王允禩行踪成谜,朝野上下有一些古怪的风声传出来,有的说他病重,有的说他已经被万岁爷秘秘密处死,这些流言虽然不太多,可到底让喜欢安定局面的朝臣战战兢兢,忐忑不安许久,后来廉亲王再一次出现在京城,流言才消散了。
岳钟麒是带兵的武将,花花肠子不多,可他不傻,而且自以为眼力还不错,此时见廉亲王气色虽然不算上佳,可也神清气爽,精神头十足,显然心情很好,这位主儿和万岁的互动并不多,但两个人之间根本没有一点儿剑拔弩张的气氛……难道说,雍正爷真没打算对几个兄弟下手?几位王爷和皇上的关系缓和了?那怎么可能……
岳钟麒摇摇头,把满脑子糊涂念头压下去……现在并不是应该胡思乱想的时候。他眼下这一关,还不知道应该怎么过,自身难保了,哪有心情担心旁的。
欧阳到不能领会岳钟麒的郁闷无奈,看完折子,莞尔失笑道:“曾静?这人挺有文才,若是参加科举,说不定能取得很不错的名次,他今年有五十多了吧,年岁也不小了。”
允禩回过头,翻了个白眼。允祥更是一把将折子从欧阳眼前抽走,一边看一边敲桌子,看到后来,更是大笑道:“让曾静去写话本小说吧,没准儿能成一代大家,最近嫂子不是常常喊无聊,说能消遣的话本小说看得差不多了,新作急缺呢。”
岳钟麒额头上的冷汗哗啦啦就流下来,他五尺多高一个硬汉,无论何时何地,从来身量笔直,不肯折腰,可这会儿,总觉得椅子上冒出颗钉子,怎么坐怎么不对劲儿。
他送上的密折,其实是曾静写给他自己的一封长信,由曾静的弟子不远万里送来,亲自递到了他手上。
不得不说,曾静的字好,文笔更好,整封信从当年岳飞抗金,一直说到满洲蛮夷入关,跟讲故事似的,情节跌宕起伏,感人肺腑,别说他这个岳武穆的后世子孙,就是寻常汉人看了,也会忍不住热血沸腾起来,可是,写得再好,也不切实际啊。
现在天下承平,人心思定,反清复明的所谓组织都是明日黄花了,不是已经被彻底连根拔起,就是一伙儿乌合之众,朝廷根本不放在心上。
而且,自从雍正登基以来,轻徭薄赋,奖励农桑,利民惠民的政策不停地实施,现在农业税几乎是没什么了,粮食作物比往年不光种类多,产量也高了不少,老百姓的日子过得着实比过去好很多。
朝野稳定,雍正爷的威望极高,手里还握着新军,再加上军队改革,领兵的将军三年一调换,根本不允许蓄养私兵,就是他岳钟麒真想造反,登高一呼也没人会听。
如今说造反,曾静怕是书得多了,读成了个书呆子,他想死,自己可还有妻儿老小在,没心思和他一快儿犯傻。
他确实是岳武穆的子孙,可是,如今已经是大清朝的天下了,难道,他还能因为自己的祖宗是抗金英雄,就起兵反清?
岳钟麒心里叹气,曾静害人不浅,这一封信一出,就算自己已经上奏万岁,以后,恐怕也免不了被忌的下场,以后再想带兵打仗,恐怕难了……想到这里,他立时跪下叩首:“回禀万岁,曾静的弟子张熙,已被臣拿下,请万岁爷定夺。”
欧阳笑了笑,又把整封信通篇阅读了一遍,此信固然任谁看都知道这是一封劝说岳钟造反的信,可是,却没有明言,文人们玩弄文字游戏的本事很高,这里面没有一句话是直接要求岳钟麒起兵造反的,严格说起来,还真不能算什么证据。
其实,这信还没到岳钟麒手里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并且派人查过,上一次召见张廷玉父子,就为了此事。
曾静就是个教书先生,因为看了吕留良的书,有反清思想,但也只是想罢了,他一介书生,根本没有反清的能力,原本的雍正也没把他怎么样,而是免罪释放,只是因此而大兴文字狱……欧阳到不在乎这些,也不愿意多费周折。
“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再说,天天喊着要造反的,也不只曾静一个,由他去吧。”欧阳挑挑眉,把折子扔旁边地下的箱子里,冲岳钟麒笑道,“就当没这回事儿,给张熙一笔路费,赶他走算了。”
岳钟麒一怔,瞠目结舌,半晌没说话。一直到他跟着张廷玉离开皇宫,站在宫门外,还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似的。
张廷玉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回去吧,洗个澡,去去晦气。”
外臣走了,欧阳留下十三和老八用膳,就找了个依山傍水的凉亭,安排两个弟弟坐好,他自己去接媳妇过来。
一见到芷云,允禩和允祥连忙起身笑嘻嘻地见礼道:“弟弟见过四嫂。”
芷云也笑了,仔细打量了老八和十三几眼,道:“看来八弟和十三弟的身子大好了,前阵子万岁爷很担心呢。不过,在养生上你们两个可要多注意,不是年轻小伙子了,身子骨经不起折腾,能不吃药,就不要吃药,食补最好……”
欧阳瞪了自家两个弟弟一眼,扶着芷云,缓缓走入,微笑道:“是,是,谁不知道我媳妇最会养生之道,咱们家的饭食最健康,正想让他们俩好好学学,别整日里老是吃那些油腻的,所以,今儿才留了八弟和十三弟吃饭嘛,不过你别管他们,自己吃好最重要。”
说着,小心翼翼地搂着老婆在石凳上落座,亲自把小菜给芷云摆好,又取了只白瓷碗,盛好一碗香而清淡的荷叶粥,搁在芷云眼前。
“看看吧,这些菜合不合胃口?”
芷云也不介意在老八和十三面前秀恩爱,由着欧阳给她把青菜挑进碗里,端着粥碗,慢慢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