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楠每迈一步,都觉得异常沉重,三四十年的记忆毕竟分量不轻。
每迈一步,她都觉得自己的心被揪紧一下,甚至有点让她喘不过气来,她停了下来,站在台阶上,做两次深呼吸。
她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等略微好一点儿了,她又继续往前走,就这样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不知不觉也就到了方圃的办公室。
方圃的办公室在六楼靠近左边的一个房间,进了房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组松竹梅兰四君子的屏风,屏风后是几株娇贵的盆栽,红得发黑,绿得发亮,紫得梦幻,蓝得迷离。
再往里走是一张红木的会议桌,估计能够做几十几个人的样子,桌子上摆着白色的茶杯和托盘,旁边还插着一束新鲜莹润的玫瑰。再往里走就是方圃的办公室了。
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芷楠轻轻地走了过去。她站在门口,想敲敲门引起屋内人的注意,可是什么也看不见。
一张硕大的屏风遮挡住了她的视线,屏风上雕刻的图案一下子把她震慑住了,没有花鸟,没有山水,没有人物,有的只是一个字——爱,用繁体写成,为的是突出那个不曾被遗忘的心字。红木架构,再加上猩红璀璨的爱字的渲染,整个屏风散发出来的暖意足够一个人温暖一辈子的了。
正当她在门口感慨徘徊的时候,一阵嘟嘟嘟的敲打声远远地传来,芷楠回头一看,来的正是方圃,他拄着双拐一拐一拐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方圃并没有意识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可是芷楠却是完完全全地把他尽收眼底了,她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拄双拐的样子,一霎那,芷楠的眼睛模糊了,记忆中高大帅气得让人喘不过起来的方圃竟然变成了一个残废。
这就是现实,她想不通,可是她也只能接受。
方圃也注意到了芷楠的存在,他怔了一下,笑着说我没有吓着你吧?
芷楠苦笑了一声,看着方圃的眼睛,说你确实吓着我了。
方圃说我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这个样子的时候,我也被自己吓了一跳,晚上还做了噩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怪兽。
芷楠说我也做过一个关于你的梦,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说到这里,芷楠突然停了下来,不说了。
方圃瞪大了好奇的眼睛说,说下去呀,我很想听听下面的内容。
芷楠说梦里的事情谁还会放在心上,都是不着天际云里雾里的,不听也罢。
方圃说说不说是你,听不听是我。进去坐下来说吧,说着他一拐一拐地走在前面,芷楠跟在后面,二人一前一后走进了方圃的办公室。
但是芷楠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似得,不停地回头看那张爱字屏风。
方圃让芷楠坐在办公桌前面的红色真皮沙发上,他自己熟练地把拐放好后就坐在办公桌前的老板椅上,身子旋转了一下,视线正好对着芷楠,而芷楠的眼睛却还是不忘门口的那张爱字屏风。
方圃注意到了芷楠的这个小动作,就随口说了一句:这张屏风是我托人专门定制的,木料是缅甸的花梨木,书法是现在zg书法协会的一位朋友帮忙写的,我当时也想不到让他写什么好了,就随口说了这个字,还特别关照一定要有心的那个爱字,不要简体的没有心的爱字,都没有心了你说还能够有爱吗?
说着,他定定地看了芷楠一眼,芷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方圃见她不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自己也就打住不说了,他仔细地搜索着芷楠脸上的表情,想从里面找到一点儿别样的东西,可是除了平静的平静以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真的像极了一棵楠木。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芷楠听。
芷楠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是在想现在的人们心里是否还真的有爱?
方圃说这话什么意思呢?
芷楠说我昨天晚上看了黄仁宇先生的一本书,上面提到了阮玲玉的死,就是一句流言蜚语,就是一句人言可畏,却把她年轻的生命和才华给葬送了。可是假如放在现在的话,别说一句流言蜚语,就是十句百句,有的人不但不觉得羞耻,反而觉得是炒作自己的猛料,你说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想法呢?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一个qs不如的母亲逼着自己未成年的女儿——,我想到了老舍先生曾经写过的《月牙儿》,那个时候我都不忍卒读,可是现在这样的视频却是出了又出,当然,我还是不忍心看。我想不通,这些人到底怎么了?
方圃听后呵呵地一笑,说要不说你还是没有变吗?这样的事情天天都在发生,别人都觉得很正常了,你却觉得不正常,你还是生活在书本里,而不是现实里。
芷楠说看来在那些觉得正常的人眼里,我就是不正常的了。
方圃呵呵地一笑,什么也没有说。
芷楠说是你的那面屏风让我想起了这些。
方圃看着她的眼睛问:就想起这些吗?
芷楠说是的,也就这些了。
方圃有点失落地哦了一声。
芷楠的眼睛有点红了。她咬了要嘴唇,说今天你要我来是想要我怎么做呢?
方圃咳嗽了两声,说上次我跟赵总还没有谈到正题他就走了,或许是我说话不到位吧?
芷楠没有说什么。
方圃接着说我很想跟赵总合作,我虽然竞标成功,拿下了丝网,但是后面的一系列工作还很棘手,就我个人的力量我觉得有点身单力薄。赵总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了,实力雄厚,又有那么多的关系,我觉得想请他帮忙,大家合作,责任利益分清,事情就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