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开我!你没看见这鬼东西差点要了我的命吗?我不管他是人是鬼,先收拾了他再说!”李科长暴怒后劲儿还挺大,一下子挣脱开鄂林太的阻拦,又要举枪,可想起枪中没有子弹,开始摸兜掏子弹。
这时,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早已对准了他。他的前边站着一个威猛无比的蒙古男人,双眼如刀般锋利,冷冷地对他说:“你再开枪打我儿子,我一枪崩了你!”
李科长从这人的目光中看出他说得到做得到,不会有一丝含糊。他还是珍惜自己生命的,不能为一条狼白白丢了性命,而且这还算不上因工牺牲,死也白死,何况对方是一位平头百姓,将来随时可以找机会收拾他嘛。于是他识时务者为俊杰,放下了手中的枪。
“阿木,去把他的枪拣过来!”苏克命令。
我就过去拣起那把乌黑锃亮的五四手枪。
“把手枪交给旁边的鄂林太所长!”爸爸说。
我就把那手上还没握热的手枪,转身交给了正微笑着看我们的鄂林太叔叔。
“老鄂,这人违反国家法律追杀野生动物,又冲无辜的保护野狼的我儿子小龙开枪,险些造成伤害,他已经背离了一个人民警察的职则,我现在把他交给你!”说完,我爸朝天放一枪,随着枪声掉下来一只乌鸦,“谁再对我儿子和白耳狼瞎开枪,就是这下场!”
说完,爸爸招呼上我,骑上马追踪已逃走的小龙弟弟而去。爸爸已经意识到,这些人发现了狼孩的踪迹,那母狼和狼孩藏身的洞穴已不安全,在这些人彻底撤离之前,我们不能丢下不管回村去。
那些人面面相觑,半天才回过神来。
李科长从鄂林太手中拿回自己的枪,有些恼羞成怒,悻悻地说:“鄂所长,他就是你那位战友啊?一个平头百姓,咋这么狂呢?敢下我的枪,妈的,走着瞧吧!算他还知趣把枪交给了你,要不然他的事就捅大发了!呸!”
鄂林太“嘿嘿嘿”笑着,不吱声。他知道在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好,只能沉默,甚至装傻充愣。
“老说这沙狼受保护打不得,那我们去抓它行不行?我们不打死它,抓它!把它活捉,再送给有关保护单位,连那个狼孩一起抓走,送给研究机关,他不就是从县医院逃出来的嘛!我们就把他送回医院继续治疗,省得他到处乱窜!”娘娘腔金宝晃着小脑袋,阴阴地说出这番话来。这一下提醒了李科长。
“高!好主意!”李科长一下子跳起来,揪着娘娘腔的脖领晃起来,“你叫啥名字来着?别看蔫不啦唧的,这鬼点子真绝!我们不打死它!统统活捉!就活捉!行了吧?这回谁拦也没有用!”
二秃子趁机也添油加醋地说道:“是啊,挺大的公安局科长,还怕了一个农民不成?活捉是在执行公务,谁也没有理由拦你,拦你就是妨碍公务!”
听了这些话,鄂林太所长真的不好再劝再阻拦了,但为了对李科长负责,还是上前拉了拉他的手想跟他单独交谈,却被盛怒中的李科长一下子甩开了。李科长招呼上二秃子和娘娘腔继续跟踪白耳狼的脚印,向沙漠深处追过去。鄂林太摇摇头,叹口气,只好跟上他们继续前进。
我和爸爸其实没有走多远,我们一直躲在一个沙坡下的暗处,观察着这帮人的动向。
见他们忘乎所以又去追踪白耳和狼孩,爸爸咬牙骂起来:“你娘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我们就见真章,拿火枪说话吧!”
爸爸认真地检查了一下枪和弹药,又紧了紧马肚带,脸绷得铁紧,双眼变得阴冷阴冷。
我感到事情严峻了。一旦真用枪说话,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往上冒。
“爸,咱们赶在他们前边,轰走小龙他们算了,不必跟他们一般见识!”我提议说。
“孩子,来不及了。不用怕,有爸在你担心什么?他们几个全加上都不是我的对手!”爸爸说。
“我不担心你,但真的动起手来我怕你伤着别人也不合适。”我说。
“我会小心的。孩子,有些事是无法回避的,只好面对,要面对的事情更得勇敢地面对,绝不能退缩!这是我们家族的传统!”说完,爸爸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我也赶紧骑上马,紧追过去。
这一天可够热闹的。天又阴沉下来,要下雪的样子,远处的枯树上,聚集着一群专吃死尸的乌鸦,发出一声声“呱呱”的人叫声。
第十八章
一
倘若真的以为老母狼现在老弱病残,不堪一击,那将是大错。
尽管耳不聪,目不明,又老态龙钟,但它的心智依然精细,思谋依然熟远。最近以来,每当狼孩出去觅食,它在洞穴内慢慢干着一件事,就是拓展洞穴深度。不知是有什么预感,还是闲着也闲着,它就干起和平时期的“深挖洞,广积粮”来。而且干得乐此不疲,从不停顿,像一位默默的深谋远虑的伟大战略家一般。
过去只是一个只有三米多深的浅浅的洞,那时它和公狼年轻,身体矫健天下无敌,不须挖深穴,有个躲风避雨的处所就行了。现在随着年龄增长生活,阅历丰富,也追求起居住面积的宽敞,追求深宅大院有多少多少平米了。它天天就那么慢慢挖着,扩展着,先是搞出一个储藏室兼厨房,然后是大卧室,铺满干草软毛的大卧室。这些够大够宽了吧,没有,老母狼依然深挖不止。它要干什么呢?那个斜形纵深的洞倒不怎么宽敞了,只够一条狼钻行,而且深到已经有几十米长了。可老母狼依然没有停下的意思,还是那么慢吞吞地挖着。有一天它终于停下了,因为它已经挖到一处目的地,挖到了湿润凉爽的沙蒿根和酸甜可口的酸不溜草根下面了,它躺在那里吮吸起草根,甚至从草根的空隙中还可望见高天的几颗星星。狼孩也曾很费劲地爬到这洞穴的尽头,它认为老母狼为寻找和吮吸沙蒿酸不溜草根,挖这么长的洞,费这么大力气,一点不值得,瞎耽误了工夫,它又爬回宽敞的卧室那里啃起美味的山兔野鸡来。
这天傍晚,老母狼突然烦躁不安,似是有了什么预感,有什么危险正在临近。
它爬出洞口张望,可又望不到什么,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沙坨子。狼孩不在洞穴里,它更是有些恐慌,狼孩去了哪里?他送走家人后又去了哪里?老母狼从洞里出来进去,又在洞口附近转磨磨,十分焦灼不安地等候着狼孩的归来。不知过了多久,狼孩终于回来了,十分慌张,三步一回头,似乎是千军万马从后边追击他。这种情况,在已长大的狼孩身上很少出现。跟他一起逃来的还有那只被自己遗弃的白耳狼。其实老母狼极不愿意狼孩与白耳狼来往,它总觉得被人类养大的白耳,早晚有一天会给狼孩给它带来麻烦或者灾难。从他们俩的紧张样子,老母狼已感到那个灾难正在靠近他们的巢穴。
狼孩迅速跑到洞口母狼身边,用嘴巴碰碰它,急急地低声吟吠几下,明白无误地表达后边有强敌追踪,要带它马上逃离此处,而且是弃这洞穴远逃。那只白耳狼,则站在稍远些的地方,正回头警戒。两耳耸立,高昂着头颅,摆出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老母狼却表示不走。它已感觉到强敌已经很迫近了,自己又年老体弱根本跑不动,能逃得过他们人类的快枪快马吗?能逃得过他们毫不停顿的长期跟踪吗?要是这么明着逃,早晚只有死路一条,这一点,它的久经沙场九死一生的经历已明白无误地告诉它。于是,老母狼反而异常果决地把狼孩赶进了洞穴内,而且犹豫片刻后,还是把那做警戒的白耳狼也召进了洞里。
他们刚躲进洞内,就有一梭子子弹朝这边扫来,打得洞口沙土纷纷冒烟。接着又是一梭子,显然强敌用猛烈火力封锁了洞口,他们再也逃不出去了。白耳狼发出绝望的哀鸣,狼孩也有些惊恐地东张西望,惟有老母狼趴在洞口,沉稳地谛听捕捉着外边的动静,毫无慌乱紧张的样子。白耳狼和狼孩也安静下来,已经如此,也摆出一副与老母狼同生死的架势。这倒也好,没什么遗憾。
“哈哈!我们把他们堵在洞里了!”有人狂喜地喊。
“这回看它往哪里跑!我要扒了它的皮!”有人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