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夏将水杯推到地上打得粉碎,眼泪以打点滴的速度潺潺而出。她不愿看到郑淳,也不想再呆在这儿打什么点滴。正要拔掉手背上的插针,身后却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我来告诉你!”
坏了,后面有人!萧夏恍然大悟,形象尽失,这让她极其尴尬。她不动了,翻回头,愤怒地盯着那个嬉皮笑脸的男生。
“我告诉你那场火灾的事,前提是,你不要把它拔掉。”他指了指萧夏的手背。
萧夏把手拿开,擦了擦眼泪。她的情绪仍旧处在失控状态,无端地想要骂人。
“你好,我叫黄鹤,你叫什么名字?”
萧夏已经恼羞成怒,她愤愤地说:“我凭什么告诉你?!”
话未说完,王彧梅走了进来。萧夏急忙站起来,“老师——”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觉得特别难为情。
王彧梅示意她坐下:“别动,好好坐着,我来收拾吧。”她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碎玻璃。然后一股脑扔进旁边的垃圾篓里,准备出去倒掉。
“老师,我……”萧夏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了,没关系,你现在的任务是养好身体,别的什么都不要管。”
王彧梅出去了,萧夏一个人站在地上,心里变得七上八下。她似乎看出了王彧梅的来意,郑淳一定刚去找过她。尽管他是一片善意,可是萧夏并不领情。她的信念更加坚定了,无论多困难都要设法弄清事情的真相。
萧夏不会放过一次解脱的机会。王彧梅回来,把空垃圾篓放在墙角的时候,萧夏说:“老师,其实我没事了,早就没事了……”
王彧梅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她不要再说:“萧夏你别说了,老师都知道。这也是为了你好,记着,什么都别想,养好身体最重要。”她意味深长地拍拍萧夏的肩膀,出去了。
萧夏落寞地坐下来,心中彻底失望了。出于善意的破坏,是人生最大的悲哀。韦佳已经死了,书惠也死了,下一个死的会是谁呢?萧夏不希望是自己,更不希望是别人。书惠临死前说过的话时时在她耳边响起:谁动了那把红雨伞,谁就会死。这像是一句诅咒。而这句诅咒,正在慢慢地显现着它的威力——
萧夏猛然想起了身后的黄鹤。对了,他不是知道大火的事吗?或许可以帮上忙。她急忙回头看,可是那张床铺却早已人去楼空了。
唐书惠(14)
又坚持了一天,萧夏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呆下去。于是打完点滴,她就去找医生请求出院。
按照医务室的安排,她还不到出院的时候。可是医生见她态度坚决,便批准她提前出院,并且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实际上所谓的治疗,不过是葡萄糖加消炎药。既不治病也不伤人,只是按数收取医药费罢了。
萧夏走在路上,觉得无比的轻松畅快,这些天就像是蹲了监狱似的,自由显得这么难能可贵。可她越来越觉得周围的气氛变了样,从前很少有人认识她,可是现在很多人都对她指指点点。萧夏不由得紧张起来,集中注意力,听到的无不是与“精神病”有关的话。她的脚步沉重了,往前走着,心里像刀割一般难受而愤怒。她挺起胸膛,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可是勇气在众口面前节节退缩,她越来越无力承受劈面而来的评头论足。她硬着头皮往回走,这样的议论传进了她的耳朵:
女甲:“哎,那不就是那个神经病吗,怎么出来了?”
男:“看样子不像啊,你们会不会弄错了,冤枉了好人?”
女乙:“就是她!没精神病大半夜敢去图书馆?即使没病,跑进去准能吓出病来。不信的话你今晚试试!”
男:“还是算了吧,我没那魄力!可惜了,长得还不错。”
女甲:“得了吧你,看人就知道看外表。要看内在,知道吗?把她给你,你敢要啊?”
男:“我还真不敢要,要是她半夜硬要拉我去图书馆,那我怎么办?”
女乙:“哎,你上去和她聊几句,没准她会和你上床。”
女甲:“快别说了,真恐怖!”
萧夏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由自主加快了脚步。眼泪情不自禁地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个不停。她掩着脸庞怕人看见,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宿舍楼下。抬起头,看见迎面走来了几个熟人。萧夏仿佛迷路的小孩找到了回家的路,一阵兴奋。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她们早已站住了,正用惊异的目盯着她。
萧夏再也没勇气走过去,定定地站着,看着她们,也不打招呼。她们也怯怯地看着萧夏,那种目光,分明就是在看一个疯子。萧夏想要跟全世界解释清楚,自己没有疯,一切正常。可是此时不会有人相信她。她往左边走,左边的人便四散逃开;往右边走,右边的人便作鸟兽散。她站住了,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一刹那,她觉得这里已经容不下她。
萧夏的心一下子凉了,双脚已经无力支撑整个躯体。无言的酸楚噬咬着心脏,委屈彻骨,让她难以自控。终于,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在她伤心无助的时刻,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声音:“赶快离开,要发疯了,要发疯了……”然后,四周就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
哭累了,无泪了,清醒了,站起身,感觉腰有点酸,阳光直射下来,照得她睁不开眼睛。
她揉了揉眼睛,看见花花绿绿的一群人。他们站在远处,观望着,有的忧心忡忡,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在有说有笑地议论。萧夏扫视着围观的人群,心脏的温度像是冰柜里的雪糕一样降到了冰点。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世态炎凉吗?
她试着走下台阶,围观的人立马四散逃开,慌不择路。萧夏站住了,冷笑一声,眼泪却再一次夺眶而出。
回到宿舍,怅然若失的感觉猛然来袭,她抱着胳膊,却感觉不到温暖。于娜和周晓蓉不知去了哪里,看得出来,她们好几天都没有回过宿舍了。
她的胃已经空了,却没有勇气到食堂吃饭。门外早就聚满了人。她们伸长了脖子,眼睛透过门上的玻璃瞄着萧夏的一举一动。萧夏欲哭无泪,她觉得此时的自己就是一个死囚,没有希望,更没有尊严。
她拿出手机。拨下了郑淳的电话。大约过了一分钟,电话打通了。
“喂萧夏,你在干嘛?”郑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