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走了,趁傍晚的下班潮还没有开始,路上依然很少有行人的时候离去。
外面还在下雨,只是小得几乎感觉不到。
空气冰冷而新鲜,明明四周都是死气沉沉的建筑,却因为下雨的缘故传来一阵泥土与芳草的清香。他决定不打伞,就这样走进稀稀落落的雨丝中。
露比看着他离开。他和警察们的关系真的就只是互相利用,谈不上友情,不过也难免有几个人会把他当朋友看待。对于这些找上门来的“朋友”,露比始终奉行按钱“帮忙”的规则,这样很好,双方都不为难。钱最合理,也最容易计量,至于感情谁又说得上平等呢?再说,会找上门寻求帮助的人,早就不在乎金钱的多少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望着面前那杯没有动过的酒,然后也离开了咖啡店。
本来他打算步行到路边等一辆出租车,不过因为雨已经快停了,他又决定先走一段再说。路过一家玩具店时,他不由自主地对着橱窗里的汽车模型看了几眼。
现在还太早,再等一等。
他想不起那个小家伙到底多大。
这竟然成了能难倒他的问题,一个孩子有多大,取决于他出生的时间,答案不用那么精确,几个月、一岁不到。可他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几个月,用大概来回答又违反他事事精准的风格。
怎么会这样?
他连第一份委托书上的每个字都记得一清二楚,却记不住儿子的生日吗?
当然,他不可能真的忘记,因为那也是个特别的日子,想不起来只是一种技巧性的刻意模糊,对雇主来说“遗忘”是必要的专业技能,哪怕只是装出来的遗忘也好。
露比穿过马路,走向一条僻静的小街。
他很少出门,但是对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却很熟悉。
露比对于城市的印象完全来自于童年记忆,那时他几乎和整个世界为敌,满腔仇恨与叛逆,更不愿待在家里,总是一出门就是一整天,宁愿在街头沉沦也不愿面对一个无所不知却好像不懂他在想什么的父亲。
安格斯的心和头脑都被那些“朋友”和“情报”填满了,再也没有余地分给妻子和儿子。他的人缘很好,有很多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甚至去死的朋友,但他对家庭来说,真是一个巨大的灾难。
他不应该结婚,更不应该有孩子。
露比一边走一边抬头去看头顶的天空,一滴雨落进眼睛,他小小地吃了一惊。
今天这条街实在有些太安静了,似乎因为下雨,连原本在角落中做“买卖”的人也不见了。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露比觉得这匆匆忙忙的步伐有些反常,正想回头看一眼,却不知什么东西砸向他的额头。一种奇怪的钝痛向脑海扩散,瞬间夺去了视觉。他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摸到一片阴冷潮湿的空气。
十一月的第一天,随处可见万圣节的痕迹。
内丽小姐枪店的玻璃门上还挂着成串的小南瓜和骷髅玩偶,店里照旧正常营业,但是露比的办公室却是另一种气氛。
艾伦站在那张宽阔的办公桌旁,手扶着皮质座椅转了一圈。
露比在时,他是没有机会接近这张椅子的。他很想坐坐看,到底有多舒服才可以让一个人整天窝在里面,既不出门也不休息。现在椅子的主人不在,他又觉得失去了对它的兴趣。
不过是一张普通的椅子。
他把它转了一圈,摆正到原来的位置。
朱蒂十分罕见地和他们一起待在这里。
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长得骨瘦如柴、皮肤黝黑的男人。
“你在哪里捡到这张纸条?”
“还用问,当然是在荆棘街。”
“那是条很窄的路,也不太好走。”艾伦问,“他去那里干什么?”
“我不知道他走那条路之前在干吗,我只管那条街的事。”骨瘦如柴的男人有个外号叫“匕首”,“荆棘街”这个名字也是他随意取的,小街真正的路名叫橡树街。匕首觉得橡树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酷,从西到东大概两百多米的“荆棘街”是他的地盘,他负责流浪汉的住所,新来的要交钱给他,闹事的也由他处理,还有一些地下交易、传递消息之类的琐事,每天忙得不亦乐乎。他很满意自己的生活,觉得能把一条小路的百态人生管理得井井有条是巨大的成就。
“那你有没有看到他往哪里走?”
“没有,昨天下雨了,我就去猎豹酒吧喝了一杯,想等雨停再出去。后来又出了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