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未予反驳’!我们的代表是否清楚在巨济岛上发生的令人发指的暴行呢?”我再看下去。
“…朝中方面代表只是再次提出无根据的指责,重复所谓‘美方对战俘实行变本加厉的血腥镇压,企图强迫扣留朝中战俘’的老调。”
“啊,原来祖国了解这里发生的的一切。祖国是不会抛弃自己的儿女的!”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我立即放下报纸。
布莱克端着饭盒开门进来了。我站起来要迎上去,他示意我坐下,把饭盒放在我面前。我打开饭盒,里面放有蕃茄牛肉汤、夹着黄油的面包和几块肉。
他指着那几块肉说:“这是从美国空运来的新鲜鹅肉,只有我们军官食堂才供给。”
我吃着这丰盛的午餐,想着难友们这时正在急切地咽吞那飘着烂萝卜叶的酱油汤和半碗大麦米饭,心里很不是滋味。
吃完饭,布莱克用车送我回“71”。在路上,他告诉我,明天他来接我一起去“86”作现场调查。
公路上只有我们这辆车行驶着,我看着他的手枪想,要是在前方,要是我会开吉普车,这真是个逃走的好机会!我不禁脱口问他:“开吉普车很难学会吧?”
他说:“并不比学走路更难!”很快,我们就到了“71”。
我一回去立即把在《星条报》上看到的消息向赵政委、老孙他们做了汇报。他们嘱咐我找机会继续了解有关报道。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布莱克驾车来了,我们一起往“86”驶去。
一路上我很激动:“‘86’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我能否见到自己的知心战友?见到了又是否有机会说上几句话?”
车子从关押着人民军战友的第76、77集中营铁丝网外驶过,我看见里面广场上有一队队的朝鲜战友戴着自制的人民军军帽雄赳赳地在练习队列行进,有的甚至在拿着帐篷杆子练刺杀动作。我禁不住轻轻地“嘿”了一声。
布莱克显然听见了,他握着方向盘正视着前面的弯道说:“这是一些疯子!”说完看我一眼。
我笑着说:“您还不太了解朝鲜民族,他们历史上多次受到异族的入侵和统治,其中包括我们唐王朝和清王朝的统治。他们太珍视自己的民族独立了!”
布莱克说:“那么,现在你们中共军队占领着北朝鲜算不算异族人侵呢?”
我反问道:“难道历史上有过这种侵略吗?占领者和被占领者并肩作战去驱赶另一个强大的入侵者!”
布莱克笑了:“这真是一个难以弄清的问题。我们美军不是也和南朝鲜军队并肩作战去驱赶另一个强大的入侵者吗?你怎么回答我呢?”
不等我回答,他又收起笑容说:“算了,我们争论不出一个结果来的。这完全是一场混乱的、莫名其妙的战争!我不值得为它离开妻儿不远万里跑到这个倒霉的岛子上来,而你这个大学生更不值得为它抛弃学业到这里来受罪!”
我对他的坦率和他对这场战争的观点感到惊讶。我不愿多讨论这个问题。心想:“让历史去做结论吧!我并不后悔自己参与了这场战争!”但我知道了为什么他虽然很清楚我的政治立场,却仍然抱有同情甚至信任感。
“86”到了,在联队部,史密斯上尉见到我笑着问:“张,这一向你过得如何?”
“实在说,我过得比在这里时要轻松些!”
“我知道,我理解!”
这时我见到郭乃坚正用眼睛向我表示问候,我轻轻地点了点头。
布莱克中尉请史密斯领我们去看看事故现场。我们来到三大队旁边的那座用石头砌成的简易厕所。
史密斯用手绢捂着鼻子指着那根当作檩条的铁管说:“喏,死者被发现吊在它下面。”
布莱克去站在下面自己试了试,看来以他的中等偏高的个头如果用绳子上吊,脚还能踩在地上。
他问:“您认为死者的身材比我矮得多么?”史密斯摊开双手表示他不清楚。
布莱克说:“让我们再去看看尸体吧!”
我们钻进坐落在铁丝网边上的一个空帐篷里。在暗淡的灯光下,躺着一具用草帘子盖着的死尸。布莱克戴上手套去揭开草帘,一张双眼暴突、舌头外伸、嘴角沾满乌黑色血迹的可怕面孔显露出来。
尽管我在朝鲜战场上已经见过不少尸体,被炸死的,被烧死的,被射杀的,形状各异肤色不同的尸体,但见到这个形象仍然禁不住惊呼了一声,立即转开了视线。
我听到布莱克怀疑地“嗯”了一声。我转过头来,见到他弯下身子正拨着死者的头,观察颈下的印痕,又拿出卷尺量了量死者的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