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令好不容易把前任贾知府熬走,本以为可以过一阵子没人压制的快活日子,谁曾想朝廷的调令如此之快,新知府这便走马上任了。
一想到马上就要奴颜屈膝给别人做小,陈县令就恨不得找一块豆腐撞死。
“知道了,本官这便去。”
陈县令刚刚升完堂,都不用换官袍直接踱步出了县衙往府衙而去。
新任荆州知府姓李,名瑞,字熙宁,顺天府生人。
令陈县令郁闷的是,这位李知府还是嘉靖四十一年的进士,比他晚了整整两科。
晚了两科还做到了四品知府,看看人家的仕途,再看看自己,陈县令又有了撞豆腐的冲动。
但官场仕途这种东西,十分的玄学,真的无法用入仕年限衡量。
真要按照中式年份来排坐席,与李知府同科的申时行最多就是个储备干部,怎么也不会进入内阁参与机务的。
当然,与申阁老同年的李知府不是申党,而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张党。
张阁老心思缜密,绝不会在家乡荆州留有隐患的。
好在陈县令与这位李知府还算有些交情,陈县令曾在吏部文选司短暂任职过主事,那时候李瑞不过是个科场新人,处于选官前的观政(实习)阶段,恰巧在吏部文选司观政,陈县令对李瑞多有照拂,李瑞一直感念在心。
可惜那之后陈县令走了霉运,非但官的品级从六品变成七品,还从京官贬为地方官。而李瑞则官运亨通,历任兵部武选司主事、宛平县令、荆州知府,年纪轻轻成为四品大员。
老熟人相见,却成了上下级关系,场面还真是有些尴尬。
但再尴尬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的。
陈县令走入花厅,冲李瑞拱手礼道:“下官江陵知县陈复拜见府尊。”
李瑞抬头见是陈复来了,面上不禁泛出了笑意:“夫之来了啊?快坐。你我故友之间何必拘泥那些礼数,倒是叫人生分了。”
陈县令摇了摇头道:“府尊乃是新任荆州知府,是下官的上级,下官自然当以礼尊之。不然大明官场的规制礼数何在?”
李瑞尴尬的笑了两声道:“不说这些了,你我二人一别也有十余年了,今日当浮一大白。”
陈复陪笑道:“下官自当奉陪。”
张家在荆州是土皇帝,这点是人尽皆知的。如今又派了个张党的先锋来做荆州知府,看来张阁老是要将家乡经营成铁板一块了。
想到这里,陈复十分庆幸做出了丢车保帅的判罚。
如果他不狠狠惩处卢家的人,恐怕很快就要被摘了乌纱。
李瑞虽然与他算是故友,但在政治利益面前是没有友情可言的。
只要张阁老暗示一番,李瑞便会毫不犹豫的搜集他的罪证,上疏弹劾。
这没有什么可指摘的,换做是陈复也会这么做。
李知府命人叫了酒席到后衙,与陈县令在院中老槐树下畅聊痛饮。
不知不觉间已是夜半时分。
望着漫天繁星,李知府感慨道:“夫之,这人世间的事还真是难以估计。便说这辽王一事,当初有谁能想到辽王一脉就此绝系,封国尽除啊。”
听到这里陈县令直是冷汗直流。
辽王除封国贬为庶民的事情举国上下谁人不知?
这桩发生在隆庆二年的大事一度引发朝野震动,政敌之间借机互相攻讦,当时尚未羽翼丰满的张阁老也成为了被攻讦的对象。很多大臣认为是张阁老与辽王的私怨导致张阁老陷害辽王。
实则是没有任何证据的。
毕竟当时内阁中还有徐阶徐阁老主持大局,张阁老不过是个僚机,完全不具备这么大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