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初感有异,然细思赤武所言,倒也合乎情理,这便不再多言,挑眉偷眼钟满,见其面上不现悲喜,心下一乱,几欲逃席。
昏礼礼成后。宫内倒也平静。赤武同弄氏姐妹各司其职,将知日宫事务打理有条,颇令弄无悯欣慰。无忧算计日子,愈加哀怨,至后面,倒是每日为弄无悯唤至怀橘宫,二人相对,各自打坐,互不搅扰。
九九之日。终不可逆。
这日不过丑时,钟满已是起身梳洗,对镜描摹。初时未见声响,后已有窸窣饮泣之声。赤武睡得不沉。闻声而起,默坐榻边,轻唤:“丹儿。”
钟满回眸浅笑。低低应下,右手执眉笔。左手稍扯右边袖管,笔未下。钟满自镜中瞧瞧赤武,柔声道:“夫君既为吾扰醒,不如助妾画眉如何?”
赤武一怔,眉头先蹙后展,一笑,已然起身,接了钟满眉笔,立身一侧,凝神注视,半晌方道:“为夫愿为娘子描眉。只是不知,今日为何这般早?”
“前些日子,恐是妾妆饰不周,虽是新婚,夫君亦未多加流连。妾便想今日早起,多花些功夫。”
赤武执笔之手微抖,应道:“宫中事物繁忙,确是冷落了你。只是,师兄已然离宫,赤武若不多加担待,怎可令师父安然无虞。”话毕,已是将笔锋轻触钟满眉头,接道:“娘子中意眉谱何款?”
钟满淡然一笑,轻道:“愁长不过远山。”
赤武亦是浅笑,不再多言,细心描摹。
待眉画毕,钟满又添了口唇胭脂,再多加拣选,另簪了支梅花珠钗。赤武见状,忙自一旁取了手镜,前后相对,供钟满查视。
“夫君以为如何?”
赤武稍顿,片刻便道:“总如初见。”
钟满解亦不解,赤武径自喃喃:“灵气蔽日,妍姿退春。”
钟满稍一返身,握了赤武左掌,轻道:“妾多年不曾见知日宫日出之相。今日夫君可愿相陪?”
赤武颔首,二人并肩而出,不消多时,已至知日宫主殿外,此时倒也安静,二人就地而坐,直视前方,两相默默。
约莫寅时,天际金光乍露,阳日既出,耀目不得直视。钟满倚靠赤武肩头,轻道:“夫君,可否烦劳请了无忧至此,妾有要事,需得告知。”
赤武一愣,原不动作,惊见日华之下,竟有雪花大若鹅羽,翩然而下,晴空落雪,实是怪异。
赤武黯然,起身却道:“你……”终是未能言尽,回身便往敛光居而去。
待无忧身至,殿前积雪已有半寸。无忧见之称奇,近了钟满,惊见其鞋袜皆去,赤足而坐。
钟满稍一回身,朝无忧浅笑嫣然,余光见弄无悯亦至,立身不远处,负手而对。
无忧匆忙上前,扶了钟满两肩,附耳轻道:“九九之期,当真无有化解之法?”
“以夫妻之名相对,死亦无怨。”
无忧鼻头稍酸,抬手轻抚,感那雪花扑面,瑟瑟轻抖,不过须臾,滚泪而下,瞬将面上凝住冷雪化了去。
“你猜,赤武知是不知?”钟满再笑,语音柔媚。
无忧闻言,心下一惊,连系前后,不禁暗道:自钟满以弄丹之容回宫,赤武所言所行,无不透着古怪。细细想来,恐其早有所查。念及此处,无忧稍一回身,侧目见赤武呆立一侧,垂眉不语,无忧轻唤数声,未见赤武有应。
钟满稍扯无忧袖管,轻道:“且随他去吧。”言罢,热泪盈眶,不再遮掩。
“唤我前来,有何事需要交代?若是使得,我自当不遗余力,绝不推辞。”
钟满柔声应道:“满儿感恩相助。若非无忧小姐,满儿何以无憾瞑目?”
“只是,临去之前,满儿尚有一言,必得告知。”
一言既出,钟满侧目,见弄无悯踱步已至,立身赤武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