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的那雪,创办了一家文化传媒公司,叫“大爱江河”。公司设在了北京著名的798文化创意园里。平日里,那雪带领团队搞音乐创作,但搞音乐是烧钱的活儿,为了能自给自足,她和她的团队也对外承接一些业务,力求收支平衡。另外,那雪还为一些喜欢音乐的孩子建了一个免费培训基地。
2013年春节快要到了。一天,也许是北京两千多万人呼吸的功劳,持续了几天几夜的雾霾不见了,天空居然是蓝色的,阳光也显得格外和煦。阳光透过宽敞的落地窗,照在那雪的办公室里,轻柔地洒在了那雪的脸上。她看上去恬静淡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知性女人的味道。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时而抬起头沉思,时而低头书写,似乎在创作着什么。她的皮肤依然细嫩润泽,洋溢着一种爱的滋润,不过,在她双眸的深处,似乎总有一丝藏不住的淡淡忧伤。
十年前,那雪和刘铁分手后,曾一度陷入了绝望的边缘。短短的时间里,她经历了一连串的打击,精神几近崩溃。她无法释怀和刘铁的每一个日日夜夜,无法接受刘铁真的离开她了的现实,无法正视被段总侮辱的事实,无法面对潘石关爱的目光……这一切,像一条深埋在心底的湍急的河流,令她无法泅渡。她感觉自己再也没了回去的路,整日里忧郁寡言,不思饮食。她时而会独自发呆,时而会莫名恐惧,时而会默默流泪,甚至还曾萌生过再次自杀的念头。
看着可怜的那雪,潘石疼在心里。他坚持让那雪在医院多住一段时间,还托人专门换了间单人病房,日夜守着那雪。医生也担心那雪患了抑郁症,给她开了一些抗抑郁的药物。那段时间,潘石学会了削苹果,能均匀地将苹果皮一次性地削完。他还陪着那雪,一集不落地全部看完了当时热播的电视剧《一米阳光》。那雪经常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突然抓住潘石的手,傻傻地问一些问题:“我是不是……很脏?”潘石目光坚毅地答:“心里干净,比什么都干净!”
“以后……怎么见人啊!”那雪说着想抽出手。
“挺起脊梁做人!”潘石握着那雪的手更紧了。
一个多月后,那雪出院了。潘石还是不放心,决定专门抽出一段时间,带那雪去外地散散心,让她暂时离开这个伤心的城市。热播的电视剧《一米阳光》,让原本就风景秀丽、历史悠久的丽江小镇,一下子增添了许多浪漫和神秘的色彩。潘石决定带那雪去丽江,希望让那里的午后阳光,能照进那雪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使她尽快地遗忘过往,重新找回自己。
到了丽江,潘石没有选择住豪华的五星级酒店,而是选择了朋友推荐的一家小客栈。这家小客栈开在相对安静的束河古镇,是一位年轻女作家开的。潘石经常和女作家一边喝茶,一边聊诗歌、文学、历史。开始那雪只是静静地听,后来也参与了进来。白天,潘石陪着那雪漫步在古镇,感受着纳西族淳朴的民风。晚上,潘石陪着那雪去看一些当地民族风情的歌舞,有时还被拉进欢乐的人群中跳。渐渐地,那雪眉目之间舒展了许多,往日的那份宁静似乎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一天,潘石带着那雪去爬了玉龙雪山。他们登上山巅,看着那一片片连绵起伏的山峦,那一团团雪白圣洁的云海,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天,尽情地吐纳着山上的空气,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感悟着来自心灵深处的安宁。伫立着的那雪,纯美的脸庞和婀娜的身姿,像是梦幻中一座玉女雕塑,凝固在蓝天白云里,如梦如幻。潘石如醉如痴地看着,不敢发出半点儿声响,唯恐惊动了那个来自纯净天国里的天使。
潘石安静地坐在那里,心里却暗流涌动。他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支笔和一个小笔记本,兴奋地写了起来。他很快就写了一首诗,几乎是一气呵成。那雪发现了奋笔疾书的潘石,好奇地凑到他身边蹲了下来,看到了笔记本上一首《一辈子的情人》的手稿。潘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自己一时心血来潮,感慨了一下。那雪拿过笔记本,一字一句地读着:
天的边,一抹艳
草尽红心旧照片
阡陌缘,亦凌乱
我知道又过了一年
在牵手的那一天
尘世已乱了流年
饮一杯蓝色的水囚禁思念
在起风的那一夜
风月放肆了容颜
听一曲熟悉的歌追讨从前
做一辈子情人寂寥间
静听那琴瑟相和似水缱绻
写一首与岁月有关的陪伴
做一辈子情人寂寥间
散尽那长相别离执手不厌
写一首与情人有关的晚安
那雪读完诗稿,不由地抬头欣赏地看着潘石,她读出了潘石对爱情的理解和渴望,感受了一个谦谦君子的浪漫情怀。突然,潘石激动地站了起来,拉着那雪的手指着远处,看到天边有一道彩虹,像是被一支巨大的画笔画的似的。两个人都被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色震撼了,呆呆地看了许久,谁都不愿打破那份宁静。
回到小客栈,女作家读了潘石的《一辈子的情人》,从心里被那美妙的诗句折服了,不停地夸赞潘石的文采,问潘石这首诗表达的含义。潘石谦和地说,这首诗只不过是他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他理解,所谓爱情主要有两点,一是打败时间的执手到老,二是精神共同成长的执手不厌。两个人做到执手到老并不难,但同时又能做到执手不厌,就是一种难得的境界了。可惜,现实生活中,很多人是一辈子的夫妻,但不一定是一辈子的情人。
潘石还感叹地说,缘分真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比如,在人海茫茫的大北京,两千多万人口,人与人能够相遇已经是一种缘分,大多都是擦肩而过,有的一辈子都不会再见了。而在不经意间遇见的某一个人,似乎在遇见的那一刻,就会让自己的心凌乱了,甚至注定会乱了整个流年。他觉得,这一定不是上天的简单安排,而是一种深深的缘,也许是一种宿命。潘石说完,深情地看了眼那雪。那雪心里怦怦直跳,低下了头。
听着潘石的话,女作家不住地点头称是。不过,女作家调侃说,现在“情人”这个词都被中国人滥用了,成了“二奶”“小三”甚至“破鞋”的代名词了,完全曲解了“情人”的本意。她说,不相爱的人最好不要结婚,一张结婚证保卫不了婚姻;相爱的人也不一定非要结婚,精神上有了寄托、心灵上有了伴侣就够了。她还说,自己就是因为爱得太深,却又不想破坏别人的婚姻,才一个人跑到丽江的。她还对现在的一些人,尤其是一些公众人物的做法提出了异议,觉得他们结了又离,离了又结,和这个生一个,和那个生一个,太随意、太自私。
听着女作家的一番言论,潘石不由地联想到远在美国的孟美和潘贝贝,反思着自己。当初,自己为了生存和事业,和孟美没谈恋爱就结婚了,关键是还有了贝贝,假如自己以后真的离婚了,会不会也是太自私了呢?自己最根本的错误就在于,不相爱的人却结了婚。现在自己过着名存实亡的婚姻生活,就是上天对自己犯过错误的惩罚。但是,难道自己要为当初犯下的错误付出一生幸福的代价吗?
那雪也在思考着刚才潘石和女作家的话。如果像潘石所说的,爱情的本质是精神上的相互欣赏,是精神上的共同成长,那她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刘铁在精神上越来越不在一个频道上了,在一起只不过是一种生活习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精神上越来越欣赏潘石,甚至是一种崇拜。但是,潘石终究是有家庭的男人了,难道像女作家说的,不相爱的人最好不要结婚,相爱的人也不一定非要结婚?
两个人都陷入了沉思,同时从心里十分佩服女作家对待爱情的勇气,但在现实生活中,又有多少人有这种勇气呢?女作家看了看潘石和那雪,一边给两个人倒茶,一边故意问:“潘总,你找到一辈子的情人了吗?”潘石明白女作家的话外音,想了一下,认真地说:“我知道,我已经犯了一次错误,但不想再犯第二次了!做一辈子的情人是寂寥的,我相信,散尽那长相思苦,会和那个执手不厌的人,一起执手到老!”听到潘石这句话,那雪抬起了头,第一次久久地直视着潘石。潘石一看,故意岔开了话题,问那雪能不能把这首《一辈子的情人》改编成歌曲,那雪用力地点着头说好。
在这个远离都市喧嚣的古镇,在这个万籁俱寂的夜里,三个人越聊越放松,越聊越敞开心扉,越聊越心里通透,不知不觉中,聊到了早上太阳爬出了头。那雪脑海里一直默默地酝酿着《一辈子的情人》的主旋律,突然脱口而出涌出哼唱了几句。潘石和女作家都不由地鼓了掌,异口同声地说好听。那雪露出了浅浅的微笑,她发现自己都忘了已经多久没笑过了。看着渐渐走出阴霾的那雪,潘石心里感到一种莫大的安慰。美好的时光总是显得很短暂,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告别丽江的那天,潘石轻轻地拉起了那雪的手,那雪没有松开。
回到北京后,潘石带着那雪到了一个高档住宅小区,那是潘石万国集团旗下的房产项目。苗老师的儿子俊宏已经在潘石公司上班了,按照潘石的意思,他将一套精装修的三居室公寓布置得充满了浓郁的书卷气息,房间里还专门摆了一架钢琴。那雪满脸疑惑地看着潘石,潘石怕那雪多想,解释说这是租的房子,并再三叮嘱她,好好调养好身心,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后来,那雪去“北方歌舞团”,全身心投入在热爱的音乐上。尽管她想努力忘记过去,但是,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起和刘铁在一起的日日夜夜。不过,她觉得过去的那些伤害和痛苦已经不重要了,每当想起过去那些点点滴滴的美好,总会觉得心里隐隐作痛,强迫自己赶紧抬起头来,不再去想。过去的已经成了不敢轻易触摸的残梦,她只希望刘铁一切都好。她想为过去写一首歌,为过去的爱情困惑做个总结。她想起躺在病床上歪歪扭扭写的那几个字,于是给歌取名叫《到爱情为止吧》。这首歌从歌词、作曲、编曲,那雪写了又改,改了又写,都记不清已经修改了多少遍了,但始终不是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