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5月初,北京骤然沦为了全国“非典”的重灾区。往日繁华热闹的北京,车辆行人零零落落。大大小小的社区都拉上了警戒线,很多学校都停课了,很多企业和机关也实行轮流值班。大家都憋在家里不敢出门,天天看着政府的新闻通报,议论着今天又有多少疑似病例、确诊病例、死亡病例。
起初,由于有关主管部门信息公布不及时、不准确、不透明,一时间各种传闻甚嚣尘上,尤其是关于北京死亡人数的说法更是众说纷纭,各种耸人听闻,搞得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直至卫生部的一位高官及地方政府有关领导被免职,政府三令五申不信谣、不传谣、不造谣,大家的情绪才安定下来。
那段时间,很多北京人都想尽办法跑到外地,甚至跑到国外避难。为了逃避各种检查,担心被当成“非典疑似病人”隔离了,很多人选择了开私家车逃往外地。当时北京人已被视作了瘟神,出京的道路异常艰难,各个路口都被设了路障。很多省市地区都挂上了“北京人不准入内!”“北京人滚出去!”等大横幅。外地人一旦发现北京牌照的车辆会立马围追堵截,一旦听到北京口音的人会毫不客气地直接送到当地医院隔离检查。
皇城根儿下骄傲的北京人做梦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过街老鼠那么不受人待见了。北京人一下子少了很多平日的抱怨,多了一些人生的感慨,个个盼望着“非典”赶紧过去,往日的繁华和自由赶紧回来。有的甚至发誓,等“非典”过去,一定会加倍珍爱生命,珍惜当下,走遍北京城的每一个大小角落,去感受美丽大北京的生活美好。
潘石的“万国地产”集团也放假了,只有少数人在轮流值班。潘石自己还坚持每天去办公室。这天,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明亮的办公室翻阅着文件。他的办公室没有过多的奢侈装饰,看上去非常典雅整洁。正中央的墙上挂着“大爱江河”四个大字,看上去苍劲有力、笔扫千军,是著名书法大师都本基先生的手笔。
自上次大胆向那雪表白爱意被婉拒后,潘石就一直提醒自己,君子不夺人所爱,以后不再打扰她的生活。但“抽刀断水水更流”,潘石对那雪的思念不但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愈加浓烈了,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那个“脸上写着爱情的女孩儿”。这时,潘石的手机突然响了,手机上显示着赵小汐的名字。他眉头一锁,不知怎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不祥。果然,电话里传来了赵小汐心急如焚的声音:“潘总,潘总……”
“小汐,别着急,慢慢说!”
“潘总,那雪……她……”
“那雪……怎么啦?”
“她被同事举报了,说她被传染上‘非典’了,被救护车拉走了!快,快,潘总,您快救救她,救救那雪……”
潘石一听懵了,握着电话的手瞬间渗出了冷汗,内心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他声音极其低沉,一字一板地问:“那雪现在人在哪儿?”赵小汐急速地说:“说是被送到小汤山了!”潘石的脑子飞速地转着,马上想到了卫生主管部门的老朋友蔡局,决定要第一时间赶到小汤山“非典”医院,第一时间出现在那雪的身边。
潘石想着,迅速地拨通了蔡局的电话,说他现在马上要赶去小汤山“非典”医院,一位亲戚那雪被送到了那里,麻烦蔡局联系一下医院负责领导,抓紧落实病人的具体情况。蔡局听完老朋友潘石一番话,劝他说那里太危险,不能去。而且小汤山武警严密把守,进出需通行证,一般人是不能靠近的。潘石拜托蔡局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说完没等蔡局回复就挂了电话,外套都没顾得上穿就跑出了办公室。
黑色奥迪A8在空无一人的马路上飞驶着,时速表针指向了180,车很快就驶到了小汤山。临时搭建的“非典”医院大门口,一位军官和一位护士站在那里,潘石下车快步迎了上去。那位军官自称是李院长,潘石客气地伸出了手,李院长说“非典”时期就不握手了,现在病人很多,人手有限,也就不多说了。病人那雪查到了,住在5病区21床。
潘石心急如焚地请李院长赶紧带他进去。李院长严肃地问:“您确认要进去吗?太危险了!”潘石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穿好了“隔离衣”和“防护服”,戴上了“专用口罩”,全副武装好后,潘石和李院长一起并肩走进了戒备森严的医院。李院长边走边介绍说,他们很多人来这里都是写了遗嘱的。潘石边走边竖起大拇指,说有勇气来的都是英雄。很快,他们走到了一个临时搭建的隔离区,找到了5病区21床。
一个三层玻璃的小窗口,是病人与外界唯一能交流的地方,食物和药品都从这个小窗口送进去。透过这个隔着三层玻璃的小窗口,潘石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那雪,她被各种仪器包围着。潘石一下子感觉自己的心掉进了深谷,脸“唰”地变得惨白,心疼得眼泪差点涌了出来。他一下紧紧地握着李院长的双手,几乎恳求地说:“李院长,请求您,让我进去看看病人,可以吗?”
“这……医院有规定,况且,实在是太危险了!”
“李院长,病床上躺着的是我挚爱的姑娘,相信您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吧?恳求您!”
“好吧!蔡局有过交代,不过,请务必抓紧时间!”
“感谢!”
潘石跟着李院长走进病房,几平米的隔离区,仅仅能放下一张床和一些仪器。潘石走近病床,看着嘴上戴着呼吸机、身上戴着各种监测仪器的那雪,心如刀割,不由想起了当年在医院看到女儿贝贝时的心情。护士上前轻轻地呼唤了下那雪,那雪微微睁开了双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全副武装的潘石,瞳孔渐渐地变大,一行热泪顺着眼角唰的一下滚落下来。
潘石急忙上前示意她不要激动,并让护士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飞快地写了几个字,举在那雪面前:“不要怕,有我在!”那雪心里顿时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力量。她微微地抬手,示意要纸和笔,吃力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之后慢慢地抬起头,递给了潘石,眼神里充满了一种对死的恐惧和对生的渴望。
潘石拿着纸的手在剧烈地抖动,看到纸上歪歪扭扭写着几个字:“不想死,答应过妈妈!”他急忙转过脸去,强忍着悲痛,告诉自己此刻那雪需要的是信心和鼓励,不能让眼泪流下来。潘石镇定了下情绪,转过身,弯下腰,深情地凝视着那雪,眼神中有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似乎在告诉那雪,她不会有事儿的,一切都会过去的。他冲着那雪微微地点点头,伸出了两个手指,做出了一个V字手型。
那雪凝望着潘石,含着泪水的眼睛会意地笑了笑。李院长礼貌地催促潘石,潘石缓缓地站直了身,再次给那雪投以鼓励的目光,然后慢慢地转身走出了病房。看着潘石的背影,那雪觉得就像见到亲人,心里踏实了很多,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走出病房门,潘石急切地询问着那雪的病情。李院长简单地介绍说,那雪目前有高烧、咳嗽等明显症状,但还没有最终确诊为“非典”。不过,特殊时期,必须要采取特殊的手段,希望潘石理解。潘石表示理解,并再三说要不惜一切代价救治那雪。李院长说会与潘石及时沟通病人的情况的,让他不要太着急。
潘石低着头,和李院长及护士一起走向医院大门口。潘石询问了一些具体情况,一旁的护士边走边说,他们是接到了群众举报,连夜去的MGM把那雪接到这里来的。还说当时的场面非常混乱,一个小伙子说是她男朋友,非要跟着过来,疯了似的一直追着救护车。
“非典”爆发以来,熊小乖整天呆在家里憋得发慌,只有张若菲敢过来陪她玩儿。熊小乖每天差不多给刘铁打十几个电话,始终没人接,后来干脆关机了。熊小乖气得不行,非要拉着张若菲到MGM去找刘铁,到了以后才听乔总说,那雪被作为“非典疑似病人”关到小汤山去了,刘铁属于“密切接触者”,好像也被隔离了。熊小乖一听,急得眼泪差点掉了下来,二话没说拉着张若菲就跑到社区居委会去了。
社区居委会一位自称主任的大妈接待了她们。熊小乖急切地询问刘铁的情况。大妈警觉地先给熊小乖和张若菲测量了体温,并询问她们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见到刘铁的。熊小乖忍着一肚子气,告诉大妈好久没见到刘铁了。大妈这才坐下来介绍刘铁的情况,说他虽然没有出现“非典”的明显症状,但还没解除隔离,所以不能见。
大妈还嘀咕着说,这个刘铁太难缠了,天天闹着要去小汤山,说是要去看他的女朋友,有一次还差点跳窗户跑了,幸好她们寸步不离,严防死守……大妈说着,突然停下来好奇地盯着熊小乖,问她是刘铁的什么人?熊小乖翻着白眼说,我才是刘铁的女朋友。熊小乖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并再三叮嘱大妈,刘铁一旦解除了隔离,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她。大妈看着熊小乖离开的背影,摇着头,感叹如今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
过了几天,主任大妈通知刘铁,他可以解除隔离了。刘铁一听,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迫不及待地询问那雪的病情。大妈告诉他,那雪还住在小汤山医院,还没有最终的结论,让刘铁别着急。刘铁没等大妈把话说完就冲出了居委会。他在马路上站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拦下一辆出租车,但司机一听“小汤山”三个字,又看了看蓬头垢面的刘铁,脸色立马就变了,一脚油门开车就跑了。刘铁又拦了两辆出租车,司机都是一听就跑了。情急之下,刘铁跑回出租房,砸开了房东的破自行车的链子锁,骑上车就直奔小汤山了。
北京的春天很短,风沙很大,马路上穿什么的都有。刘铁上身穿着衬衫,下身穿着大裤头,拼命地蹬着自行车,不一会儿就汗流浃背了。也不知骑了几个小时,他终于到了小汤山,但还是吃了个闭门羹。小汤山医院附近到处都是警戒线,有很多武警站岗把守,无论他怎么哀求,站岗的武警都不让他跨进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