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不迭点头:“愿意,怎会不愿意!?若是阿兰……”
富察氏纠正道:“我现在叫傅兰。”
“是是,傅……傅娘娘,劳烦傅娘娘跟叔皇通传,从今往后,我就是艾宏理!我只愿作大英一小民,能揽尽天下河山,能画遍世间风色,这就是我今生之愿。往日身为乾隆皇帝,身为弘历所有的一切,都再与我无关!”
弘历卑躬屈膝地说着,越说越激动,这几年他虽没受什么虐待,可终究是圈禁之人,专心书画之余,唯一的心愿,就是能恢复自由,以普通小民的身份过完下半辈子。
富察氏眼瞳紧缩:“傅……娘娘!?”
弘历一怔,难道不是吗?难道不是叔皇要纳你入宫,先让你来这里跟我作个彻底了断吗?
天下人都知,叔皇此人风流,后宫妃嫔不多,可个个都才貌双绝。阿兰你身份超然,也是丽色非凡,于公于私,叔皇纳了你都是顺理成章,国中甚至传言叔皇还在金銮宝殿的金銮宝座上跟你颠鸾倒凤一番,尽收了大清江山和满人龙气呢。
天下人还知,叔皇此人好面子,作什么事都讲规矩,都图个雅话。他不好学着手下臣子那般行事,那吃相毕竟太难看,所以他遣你来跟我照个面,跟我了断过往,同时也偿我自由之身,这样他再接你入宫,就再无一丝污迹。
富察氏……不,傅兰呵呵冷笑,忽然一耳光抽上弘历,脆声在月夜下份外响亮。
“爱新觉罗家的龙袍一脱下来,你竟是如此丑陋粗鄙!你不但侮辱了我,还对当今天子如此不敬!我当然不愿你还记挂着往日的家国事,可你……可你也该像个人样,记着咱们的情分,对着我说点人话吧!”
直到傅兰出了院子,弘历才想明白了其中关节,猛然醒悟,他直奔院门,却被守卫拦住。
“阿兰!是我想错了,我只是、我只是……”
傅兰背对着他,身影虽纤弱,夜风中却挺拔屹立,往日弘历所熟悉的那个温良娴熟至极的皇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立自主的坚强女子。
“乌喇那拉氏……削发为尼。”
“魏佳氏……跟了一位将军。”
“高佳氏……嫁了江南禁卫第六师圣武天庙的祭祀,虽然那祭祀断了一条腿,却待她如珍宝般敬爱。”
“苏佳氏……跟了一位大商人。”
“这是她们的选择,没人强迫,更没人强迫我。当今天子说了,天下事,何苦压在女儿家身上。纵是国仇族恨,男人也得怜恤女人,所以,天子也容我自择出路。”
傅兰转身盯住了弘历,眼中还有泪意:“我的选择,就是来陪你过完这辈子,不管是当囚徒,还是当乞丐,可你……”
话没说完,她咬唇摇头而去,夜色中就留下一缕泪光残影。
“我是……我是身不由己啊,阿兰……回来吧!阿兰——!”
弘历嘶声叫了起来,叫到后面,已是肝肠寸断。
把哭得瘫软在地的弘历扶进去,两个守卫出了院子,相视慨叹,他们不仅知两人来历,刚才一番对话,也都清晰入耳。
“我看他不是身不由己,是忘了怎么做人。”
“是哟,当不成主子,就当奴才,他只知道在这两样里选。”
当这位四爷哭倒在地时,山麓另一面,另一处院落里,另一位四爷也正泪眼婆娑。
“宝儿!?”
看着向自己款款万福的钮钴禄氏,胤禛几乎想从轮椅上冲出去,一把抱住对方。
钮钴禄氏看着须发花白,下身瘫痪,但脸颊红润有光,眼中也神采奕奕的胤禛,欣慰地吐出一口长气:“之前只知四爷尚在人间,不敢细想四爷是什么处境,现在一见,这心也就安了。还真要谢过陛下,允贱妾得偿心愿。”
胤禛侧头,装作不经意地抹去泪光,再瘪嘴道:“陛下!?圣道给你们施这么些小恩小惠,你们就忘了国仇家恨了!?你该叫我陛下,可不是什么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