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夫人本来以为给些小恩小惠便能把人哄进皇宫里,哪想到顾心清的性情骤然间变得如此暴烈。她到底一手把持府内大权多年,见来硬的会激化矛盾,立刻道:“心清,我知道你有许多苦衷,你今日便一并说了吧,但凡是我能做主的,我都会设法圆了你的心愿。”
“顾家九族有百余条性命,哪怕你乖张放肆要尽数连累,我作为主母,在阎王面前也抬不起头来。”
“你是要为你小娘争些名位体面,还是要为后院众人争些锦衣玉食,索性都说了吧。”
此话一出,顾老爷子松了一大口气。
是了,这孩子忿忿至此,说破天了也就是和母亲受了许多委屈。
还有五日就要送他入宫,这些天哄着点多花些钱也当是消灾解难!
“先把我母亲送去泡药汤吧。”顾心清并不顺着她的话头走:“我又冷又饿,还要依你们的意思去皇宫里送死,你觉得现在该怎么办?”
苗夫人见他像是松动了些,随即起身吩咐道:“快依他说的做!”
“来人,给顾三小爷伺候沐浴更衣,再烧个热乎锅子,便是要边洗边吃也依了他!”
直到此刻,府里的下人才快速引顾心清前去热汤沐浴,备上最好的一桌酒菜,生怕哪里伺候的不够周到。
想要烧这样一大桶热水,便是把六七处炉灶全都烧燃起来,大把大把地铲进柴火,好供他们母子两人洗个痛快。
青年爬进玫瑰花瓣起起伏伏的大浴桶里,周身寒意被一并驱散,全身上下被冻出毛病的关节疮伤又痒又痛,说不出是舒服还是难受。
过了三四分钟,柯丁还是熬不过这种虫蚁啃咬般的难受,花了五十积分屏蔽掉这些常年被苛待的后遗症,把头埋进水桶深处憋着劲吐泡泡。
顾心清没有为自己争过。
进宫后的两次争宠,甚至是在被打断腿以后仍吃力着卖笑唱歌,全是因为顾家挟持着母亲,拿她的病症安危作为要挟。
苦主在没有进宫前便已听说过许多惨闻,第一次受鞭刑后彻夜疼痛难眠。也是同一夜,顾家的二少爷顾麒星却在风风光光大办喜宴,阖家上下欢声笑语了一整夜。
顾凤星,顾麒星,两个嫡子的名字都可以看出父亲的器重在意。
反而是他顾心清,连星字都不配得到,哪怕母亲生他时难产了数个时辰,最终也只得了个类音字。
他央求过身为太医的发小,想用水仙花制来毒丸博个痛快——至此便不用在那阴晴不定的圣上面前每一日战战兢兢地活着。
可顾家的人窥见小太医在集市里采买黄纸散香,即刻逼他回去带话,不许顾心清死。
为了保全顾家上下的荣宠,为了留住他盲人母亲的性命,顾心清不被允许去死。
柯丁沉入水中时,所有情节如气泡般在他的脑海里漂浮而上,让他仍是心口闷得难受。
顾心清被送进宫前,甚至还是被冻得脚趾僵硬、脸颊发
红。
顾家人待他如同待一只纸扎的人偶,半分掩饰性的善意都没有。
不,他不甘心。
此刻并非原主的哀怨逸散而出,而是他作为局外人都根本看不下去。
下人们伺候着顾小三爷洗漱妥当,足够四五个人吃饱喝足的大宴席也在侧厢一并摆开。
“孙姨娘那边已经托郎中去诊治方子了,另有小灶伺候,绝不会亏待。”小厮恭敬道:“爷,您好生享用着,要添什么菜都随便吩咐。”
顾心清入座主位,一眼看见环侧站着四个丫鬟四个小厮,都是苗夫人的手下人。
他随意捡了几样菜,大致填了饿意,然后开始嗦着骨头边吃边骂。
“要死的顾章山!要死的苗云姣!便是托生成猪犬都没有这样的歹毒心思!杀千刀的!给自己养的猫儿都穿着织银软缎,活人却宁可生生饿死冻死!”
嗖的一下,排骨给啐了出去。
“一个个漂亮话说得慈悲,在阎王面前怕是还要假模假样哭几鼻子!是了!顾府的几房妾都不是活生生逼死的,是你好吃好喝供着她们自己想不开死了!”
“老匹夫买了个官还真以为自己读了几卷书了,还不是对家里家外都装糊涂撇清关系,有本事到处留情没本事管个夜叉,杀千刀的老贼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