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方偷偷瞄了一眼青年被暮色笼罩着的侧脸,一个羞于启齿的问题在舌尖转了几回,终是吐了出来。
“喂,天然卷,你什么时候走?”
这么问是为了知道与他分离的时刻,好有个心理准备,然而话一出口,竟带上了几分催人走的意味。那白痴肯定会误解,土方恨恨地咬了牙,动了动唇,却不知说什么来挽回。又突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土方十四郎什么时候说个话都要颠来倒去扭扭捏捏的了,简直像个娘儿们!
想到这里,便又愤愤地住口了。
正叼着一根冰淇淋吃得欢乐的坂田银时自然没有注意到土方这厮千回百转的花花肠子,又舔了一口奶油,才慢悠悠道:“等什么时候被仇家发现了,就什么时候走。”
土方闻言一愣,声音有几分暗沉:“还会被发现么?你就不准备反击?”
“反击什么?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仇家要的也只是我这条烂命,阿银我啊,已经活得够久了,早就累了。所以什么都不怕,也懒得躲躲藏藏的了。”
坂田银时说这话的时候没有一点认命或是颓废的神情,而是一如既往吊儿郎当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他说的是实话,没有撒谎,然而土方想起昨天看到的那一双像是被鲜血染红的眸子,那强烈的求生欲,却也是真的。
到底哪个是真正的他?还是两者都是?
那他到底是如何活着的,在生与死的夹缝中,是如何苟延残喘至今的?
银时的目光望着远方,突然间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浅浅地笑了。
土方却忽然来气了。
他一把揪住银时的衣领,扬声道:“你就打算当个缩头乌龟,坐着等死么?!”
面对土方的发难,银时没什么特殊的表情,半睁着红眸懒洋洋地望着他,语气平稳如常:“老子是死是活,关你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落在土方耳畔,炸得他体无完肤。
是啊,不关他的事。他们明明昨天才认识。
仿佛即刻看见了银发被鲜血染红的模样,而他只能做个路人,连替他收尸的资格都没有。
胸口硬生生地撕裂了一道口子,疼痛汹涌而来。
是他逾越了……
然而这个矫情的想法一冒出来就瞬间被他否决了。
TMD逾越个屁!老子只是看他不顺眼!这种懦弱又没用的男人……
对,就是这样!土方十四郎你肯定是奇怪的电视剧看多了所以总像个怨妇似的。电视剧果然好可怕啊好可怕。
于是土方找回了自信,嗓门也大了几分:
“是不关老子的事,那昨天那个女的呢?那个叫月咏的,是你的朋友吧?你不是答应她了不准死的么?”
这回轮到银时的脸色难看了。
“那只是……”
“那只是骗骗女人的话么?啊啊,你果然也就是个只会说大话的家伙而已吧。其实怕仇家怕的要死的吧?每天晚上总是躲在被窝里哭吧?”
“你才躲被窝里哭啊喂!老子又不是失恋了的小姑娘好么?我看你才是超级舍不得阿银我的吧?对阿银一见钟情了超级舍不得我去死的吧!”
“咳咳咳……”不知是惊吓还是心虚,土方一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死去活来。
银时趁势甩开土方揪住自己前襟的手,双手抱胸幸灾乐祸地望着他。
土方生生地咳完,眼神十分不自然地不敢移向银时,只得目光飘忽,没好气地说:“你死了才不关老子的事,只是……有人会难过的吧。为自己活着比死容易,而为了别人苟延残喘在这个世界上才是最难的。说到底,你也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说到底,你也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银时收起了没心没肺的轻浮的笑,耳边兀自回荡着土方的话,然后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竟然被一个刚刚认识的毛还没长齐的小鬼给教训了呢。
是啊,他一直都是个,只会依赖他人的胆小鬼啊。
……只是,撒娇的对象不在了,让他对这个世间产生了倦怠感罢了。
银时趁土方不注意,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不出意外地被青光眼狠狠地瞪了。
“看不出来,小鬼还挺会说些大道理的。”
“你才是小鬼,再说一次,老子已经成年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