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夫人看见儿子被人指责说不孝,嗫嚅着想要分辩,被女儿一把摁住:“母亲,哥哥嫂嫂自有打算,您只管坐着便是。”
姜夫人急道:“太夫人这样说,是要坏你哥哥的名声哇!这么多亲戚在,万一坐实了,那可怎么好!”
裴璇夜死死地拉着母亲的衣袖,低声道:“太夫人想要做什么,咱们尚不清楚。若是贸贸然替哥哥分辩,哪一句言辞不妥被人抓住,岂不是给哥哥添乱?”
姜夫人也知自己笨嘴拙舌,在太夫人面前向来只有听训斥的份儿。她嘴角翕合,终究还是听了女儿的劝导,只安静地坐着。
此时裴敏中站在正中,向太夫人笑道:“您生病之初,我母亲和璇夜有无带着铺盖去您榻前侍奉?公主可曾在正房帮忙煎药待客?母亲之所以未敢久留,不过是见您时时辱骂,怕您气大伤了身子。公主在外间侍奉,可从未有过懈怠,还请祖母明鉴。”
太夫人冷笑一声,说道:“生病之人,虚火旺盛,脾气大些也是寻常。我竟不知你母亲何时这样娇贵起来,连生病的婆婆说上两句就受不住!又或者根本没把我当正经婆婆看待,也未可知!”
姜夫人听扯到自己身上,慌忙站起来说道:“是儿媳一时糊涂,太夫人莫要责怪九郎,责罚儿媳便是!”
说完,她便跪在地上,心中懊悔不已。早知今日会有这么一出,她当时就该拼着脸面不要,赖也要赖在太夫人的正房里。
裴敏中走过去搀扶母亲起来,姜夫人偏偏不肯,只差哀求他让自己跪着赎罪了。
两人正僵持着,太夫人又发话了:“说完了你母亲,咱们就再说说旁人。论理,公主嫁到咱们家是来享福的,没有叫她这样尊贵的人侍奉汤药的道理。可从当年的奉祀公算起,咱们家娶进门的公主也有三四个,没有谁是在太婆婆面前拿大、摆规矩的!九郎,这是你教妻不严!”
宣惠听见这话,刚要笑着开口,被太夫人抢在了前头:“公主,你别不服气!说起来,你比沐儿媳妇早了小半年进门,可拢共去我那里请安的回数还没沐儿媳妇一半儿多!更别说我生病时,沐儿媳妇一直在榻前打地铺,日夜伺候着。说不得我这病就是她和沐儿的孝心惊动了佛祖,才叫我赶快好了起来!”
宣惠有些无奈,眼前这个老太太连这么酸的话都说得出来。岂不知这会儿说得越肉麻,越是给裴沐抬庄,等会儿的场面就越是难堪。自己辩驳了,倒还给太夫人留下几分余地,偏偏她还不让说话。
此时女眷里,有个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太夫人,侄孙女有几件事情不大明白,还想请教请教。”
众人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坐在五太太身旁的裴双汐。
五太太此时正拼命地拉她坐下,裴双汐拨开母亲拽着袖子的手,笑道:“太夫人,您生病时,我跟着祖母也去看过您七八回。回回都看见十一嫂坐在西次间,正跟十一哥说笑。六婶婶虽然没在您里间打地铺,可每次我去,都见着她在您跟前端茶倒水,拿东拿西。更不用说公主嫂嫂,每次都在外间,又是看着丫头煎药,又是招待客人,既侍奉您,又全了咱们家的礼数,这还不算孝顺么?”
太夫人怒气冲冲地在人群里扫视,找不着五老爷,只好转头瞪着三老太太说道:“你看你教出来的好孙女!这里有她说话的地方么?”
三老太太急忙斥责裴双汐,人群里也嗡嗡地指责她。
裴双汐撇了撇嘴,说道:“我自然知道自己人微言轻,可事有不平,说句公道话,也该当是君子所为吧?”
“你算哪门子的君子!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净跟你哥哥学了一肚子的迂腐之气!”三老爷见五老爷不出声,只好自己顶上。
裴双汐瞥了一眼三老爷,说道:“要想说话叫人信服,还得自己坐得直行得正!”说完,她便坐了下去。
被裴双汐这么一打岔,太夫人脑袋也有些乱。她端起茶盅,深深地吸了几口茶香,又喝了两口定神,正欲开口,却见从侧门溜进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厮。
太夫人没有在意,开口说道:“就算是姜氏和公主都有理,可九郎之前的所作所为却叫人齿冷……”
她话未说完,便看见三老爷起身往外疾走。她连忙叫住:“老三,我还有话要说,你这是要去哪里?”
三老爷转过身来,急急地说道:“方才下人说铺子里出了极要紧的事,我得去看看!”
他竟是没等太夫人答话,一说完便又要走。
太夫人把他看做是今日的强援,怎么肯这样轻易放他走。她提高声音道:“我今日要说的话十分要紧,你那个铺子才值几个钱?大不了少了多少,老婆子一并赔给你罢了!”
三老爷竟像是没听见一般,没有答话,一直走到门口,被两旁的护卫拦了下来。
“太夫人有话要说,还请三老爷留步。”
“滚开!”三老爷勃然大怒,破口大骂起来。他见两个护卫没有挪动的意思,伸腿便要踹。
裴敏中走到他身旁笑道:“既然祖母相留,三伯父还是再坐一会儿的好。如此这般闹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存心要落祖母的面子呢!”
说完,他便用手紧紧地钳着三老爷的手臂,使出了八成力把他拽回座椅。
“是不是你?”三老爷发现裴敏中力大无比,他根本反抗不得,便怒目而视地问道。
“是不是我什么?”裴敏中温润地笑道。
“明知故问!”三老爷怒道。
“若我是你,既然已经被人拿到了把柄,就不会再这样嚣张。在没有实力的情况下激怒对手,绝非智者所为。”
“当然了,”裴敏中笑着低声道,“若三伯父能开口相帮,或许我能看着咱们都是姓裴的份儿上,留了你这条性命,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