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来跟了商细蕊十来年,她猜得着商细蕊的动向。后台人多手杂,她不放心商细蕊的茶水,护着心肝一样捧着茶壶来到院中,抻长了脖子挨个儿搜寻。果然看见商细蕊坐在一个角落里,听戏听得摇头摆尾的,还在喝着来路不明的茶水。小来急忙跑过去夺下他的杯子,低声怒斥:“蕊哥儿!你又不小心!”
商细蕊竖起一根食指嘘一声:“这儿谁认识我呀!茶没事的!”
小来道:“后台都乱了套了,钮爷找你呢!”
商细蕊紧张道:“你没告诉他我在这儿吧!”
“没有……你快去上妆吧!都在等你的《麻姑献寿》!”
“今天不唱了,让我偷一回懒。”商细蕊眼里光芒四射:“知道今天谁来了吗?侯玉魁!侯玉魁啊!我来北平只听他唱了三回戏!钮爷真有本事,还能把他老人家请出山!”
小来知道他的痴性上来了,简直是劝不听的,只说:“那你的《麻姑献寿》怎么办?”
“你就说找不到我,不知道我去哪里了。”
“事后你怎么和钮爷说?”
“说安王府太大,我迷路了。”
小来哭笑不得,要被他气死了:“钮爷怎么可能信这话!”
商细蕊盯着戏台子,瞧也不瞧小来一眼:“要不就说安王府的鱼不新鲜,我吃了拉肚子去了。反正我有办法,你去吧,别让他们找着我了。”这时候台上演猴儿戏的小孩子连翻了五十来个空心跟斗,很了不起,客人们不管懂戏不懂戏的,都被这项功夫震惊了,一齐鼓掌叫好。
商细蕊再也耐不住,大喊了一嗓子:“好!!!”
他的一声好和别人的可不一样,中气洪亮还带着膛音呢。老福晋怀里的巴儿狗耳朵抖两抖,跳到地上就奔着他去了。老福晋转头去找她的狗,叫道:“顺子!”大家都探望着找顺子,顺子却只认准一个商细蕊,跑到商细蕊脚边,两只前爪立起来搭在他膝盖上,对他汪汪大叫,这下大家都发现他了。商细蕊两手按住顺子的脑袋试图让它闭嘴,轻声喝道:“嘘!别叫啦!”一面红了脸,眼睛也不敢抬。在台下,只要注目的人一多,他就要脸红发热,害羞得不行。
老福晋架着眼镜也看不清,远远地瞧着商细蕊特别幼小,道:“那是谁家的孩子?”
范涟看着程凤台,可知道他今天冲谁来的了,笑道:“哟!这不是商细蕊商老板嘛!”
程凤台心想:个小戏子,来了不先找我,躲着和狗玩。
小来跟过来,见到程凤台,恨恨地盯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哪儿有商细蕊,哪儿就有他,真是招人厌。
商细蕊抱着顺子交还给老福晋,不理范涟,只与程凤台深深地对了个眼神,程凤台心里顿时被一股温柔充盈了。老福晋拉着商细蕊的手,笑得像个捕获了唐僧的老妖怪:“商老板,早说了今儿有您的戏,我还等着瞧呢!”
台上演猴儿戏的孩子们翻完跟斗,都跪下来瞅着老福晋,等她给赏。老福晋只顾拉着商细蕊说话,把孩子们都干撩在台上。钮白文听着动静不对,便从后台出来了,见着商细蕊,心里的石头瞬时落了地。
商细蕊对老福晋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今儿我不想给您唱了,我想和您一块儿听戏,他只能微笑点头说好。顺子在老福晋怀中探出一只爪子,一直在挠着商细蕊的衣袖,乌黑滚圆的眼睛里有点渴求的意味。老福晋咯咯笑道:“您瞧,有日子没听您的戏了,这顺子还惦记着您的高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