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城实打实有两万兵,有水师码头和战船若干,当年余玠打造的四川山城防御体系是以江边依山而建的堡垒为点,多点以水路连接而成的系统,宋军擅长的是防御战攻坚战和水战,所以水路投放兵力的实力很强,钓鱼城到遂州也不过是一天的路程,干粮都不用带太多。
满江的战船桅杆如林,起码五十多艘,这已经远远超出钓鱼城的水师数目,此时兴奋万分的刘骁没去考虑太多,心里只惦记着战局,他下达了一个命令,让人把宋旗打起来。
一个很少有人注意的细节,白龙军是不打宋旗的,作战行军只打自己的旗号,但是部队里携带着一面大纛,此时火红的旗帜迎着江风猎猎展开,旗面上白色圆心里一个硕大的宋字格外醒目。
涪江上,战船里的士兵看到遂州城头的宋帜,顿时欢呼声震天,如同潮水般一浪又一浪。
船队靠岸,搭上跳板,大批步卒登陆集结,若是以往,蒙古军必然会借着骑兵的优势前来冲杀践踏,但今天显然是被火炮打怕了,望远镜,能看到蒙古军的千户们在激烈争执,等他们达成统一,岸上的宋军已经披甲结阵完毕。
这是一次徒劳的尝试,此时战场上的宋蒙军力发生逆转,宋军占据了绝对优势,大批炮弹和箭矢倾泻到冲锋的骑兵头上,人仰马翻,死伤狼藉,在损失了近一半兵力后,蒙古军终于选择撤退,缺乏骑兵的宋军并没有衔尾追击,见好就收,一部在城外扎营,一部开进遂州城。
张珏带兵入城,刘骁在府衙门前迎接,他春风得意,张珏却一脸的沉重,双方见礼,来到大堂叙话。
“此番出兵,末将是冒了死罪的。”张珏开门见山,“我大宋军律有言,无诏令不得擅自出兵,否则等同于谋逆,来时马大人苦苦相劝,甚至不惜以军法威胁,可下官还是出兵了。”
刘骁的笑容凝固了,张珏说的是实情,任何朝代的军队都不会容许擅自行动,每个将领,每个部队都想一出是一出,军队指挥体系就废了。
“那张将军为何还敢出兵?”刘整问道,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已经知道答案。
“朝廷实行打算法,要统计各军州去年抗蒙的开支。”张珏叹了一口气,“经不起查啊。”
打算法就是查账审计军费开支,大宋朝的军事支出是经不起查的,每个领兵的将军都吃空额,表面上是十万人的军费,其实真实员额才两万,七万的空饷被挪作他用,钓鱼城即是如此,查下来,张珏的乌纱不保,脑袋也可能不保。
刘整对此深有同感,他镇守泸州,抵御住了绕道大理的蒙古军,明明是大功一件,却被吕德算成下等功,还被贾似道诱骗到临安企图杀掉,这个朝廷,是既想让马儿跑,又想让马儿不吃草啊。
“所以我只能拿功换命。”张珏说,“昨日听闻大王取了遂州,我担心兵力不足以守城,就违命率兵前来,收复遂州是大功,守住遂州也是大功,即便守不住,把遂州存粮带回来,还是大功,就指望三个大功,能抵消两个死罪了。”
张珏此番话倒没有争功的意思,因为刘骁是合州义勇保甲司,擅自出兵是他先起得头,现在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刘整嗤笑道:“三个大功就想抵两个死罪,张君玉你未免太贪心了。”
张珏是陇西凤州人,也属于北人归宋,不被南方同僚待见的,他和刘整很有共同语言,听闻此言便道:“刘大人有何高招,教我。”
刘整说:“昨日还在说拔利州之事,没有兵将实难完成,现在兵将不就来了么,遂州城内有的是粮草,拔利州,烧剑门,拿成都,克复四川全境,你说这是多大的功劳。”
张珏眼睛亮了,克复全川,那可是朝廷想都不敢想的大事情,正常操作来讲,打成都需要朝廷储备三年的钱粮,调配兵力将帅,起码也要是吕德这样级别的大将领军才行,现在他们几个就把事儿办了,官家还不得乐疯了。
武将的魄力就是比官大,既然遂州有足够的粮草,白龙军又有犀利的火炮,何不铤而走险,干一票大的,就算出了事天塌下来,不还有这两位脑袋大的顶着么。
“打利州,我愿为前锋!”张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这就是表明了态度,刘骁大喜,看向刘整,战略级别的指挥,必须得这位老哥来。
刘整当仁不让,命人撤掉桌上的茶水,取纸笔绘制简略的地图示意作战部署。
“遂州败兵不会逃往利州,只会回成都,我军留下三千人守遂州,以遂州为枢,上取利州,西取成都,再派一支劲旅,多带柴薪,一把火将金牛栈道一把火烧了,打下利州后,需一员虎将带兵镇守,因为从此后利州将会是前线了。”
张珏说:“我愿守利州。”
刘骁说:“烧金牛道的任务,我让于锦带二十个少年兵去做,保证烧得干干净净。”
刘整叹息道:“千年栈道毁于一旦,再想修起来可就难了。”
即便如此,该烧的还是得烧,刘整擅长用兵,如何打利州已经有了成熟的方略,大军未动,先派出一队伪装成蒙古信使的骑兵,将遂州与利州之间的所有驿站拔除,人员杀掉,以防止消息走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