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瞧……”巧红扯了下天然,“真是红了樱桃……紫了桑椹……”
地摊上一堆堆水汪汪的深红樱桃,紫红桑椹。他各买了半斤,用一张张墨绿的杨树叶子包着。
大街上不停地有人回头看他们两个。李天然知道自己个儿高,又一身洋味儿。黑皮夹克,蓝布衬衫,黄卡其裤,白球鞋,黑眼镜,是会惹人注意。偏偏旁边的关巧红又是这个身段儿,又这么中国味儿,又偏偏半卷着袖子,带着点儿轻佻,简直比街上那些女大学生还潇洒风流。
巧红给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们很快上了车。
她解开了包袱,取出几件黑的白的短褂儿,“天暖和了,给你跟九叔做了几件儿单的……”她把衣服放在后座,用那块包袱皮儿把吃的喝的给包上,“上哪儿去?”
李天然顺着平平黑黑的柏油路往西开,“带你去看看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温温暖暖又带点儿凉的轻风吹进车窗,中间不时杂着团团柳絮。巧红直揉鼻子。
公路上车子不少,什么车都有。人也不少,红红绿绿,像是出来春游。
看起来就在眼前的西山,一片片青翠,偶尔露出来一角金黄色庙顶和塔尖。
他左转上了绕着山脚朝南伸过去的土路。车子和人都少了。他在上头颠颠地开了好一会儿,慢了下来,找了一会儿,在一个小丁字路口停了车。
“就这儿。”天然瞄了下路边。
“真是命……”巧红微微叹气,“马大夫早到会儿,也碰不上你。晚到会儿,你可能死了……”
天然提着小包袱下了车,锁上门,拉着巧红上了那条坑坑洼洼,早已经给风吹雨打日晒雪浸得只有他还认得出的小土道。
两个人手拉着手,高高低低。一步半步,走了老半天,到了路北那道垮得不像样的土墙。
大门半塌,前方一片荒地,满是杂草野花。阵阵风声。
巧红呆呆望着那片空地。
“上回来这儿,刚下完一场大雪,全给盖住了……也好,没这么凄凉……”
他拉着巧红绕过了庄园废墟,踩着乱石又走了好一会儿,在一段山坡背后几块大石头前边坐下来。
“本来前头那儿有好几棵大槐树,”他指了指,“现在就剩下两棵了。”
他们遥望着树过去那片空旷的原野。春风微微扫着二人的头发。
巧红解开了包,他们吃着桑椹和樱桃。
“从这儿看不见,”他又一伸手指了指,“那边儿过去就是永定河,再南边儿是卢沟桥……晚上没云没雾,看得见宛平县城上头的亮光,半夜里也听得见火车笛子……”
“你们常来这儿?”
“谁?”
“你跟你师妹。”
李天然轻轻点头,“想要清静就来这儿。”
几只燕子静静滑过天边云层。
“你师父他们,葬在哪儿?”
“葬在哪儿?尸骨都没法儿去收。”
巧红微微叹了口气,“清明那天上通州,就只找到一个土坟堆儿……就拔了几根儿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