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幼才眼见突生变故,顾不得追击二人,脚下用力一踏,似一个钉子一般立在原地,浑身气流鼓荡,将大半乱飞的砖石碎木挡在体外。不是他不想躲,而是碎石乱木铺天盖地,根本没有躲避的余地。却不想这些碎片威力非同一般,击打的他的护体真气一阵乱晃,肩头处顿时多了几个前后透亮的血洞。
他心下一片骇然,这一幕发生得实在太快,让他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原以为只要撑开护体真气,便可将这些碎片阻挡在外,等一切平静下来,自然可以轻松收割两条不知死活的性命,顺带搜刮一番,看看是否有自己所要之物。可不知为何,这些迸射的碎片散发莹莹白光,比之利箭不遑多让,其护体真气形成的光罩在碎片的冲击之下摇摇欲坠,眼看便要破了。
陆幼才脸上闪过一丝不甘之色,将护体真气撤去,灌注双腿之上,硬生生承受了数枚碎片,胸腹处顿时一片模糊。他仿佛浑然未觉,脚下力量迸发,身如游龙,几个腾跃之下,艰难且惊险的冲出了垮塌的阁楼,立身在数十丈外,看着眼前的废墟,脸色一片惨白。他从怀中掏出上好的金疮药,小心涂抹一番,止住了横流的鲜血,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只待尘埃落定,便彻底了结此事。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当要彻底斩草除根才是。
与此同时,其他方向亦传来若有若无的呼喊声,让他心中焦躁起来。此行以樊贵儿为主,如此贸然行事,一旦被其发觉,恐怕不好交代。陆幼才抬起脚步,手中的折扇握的咯吱作响,心中天人交战,犹豫着是否要冲进滚滚黑气中。
一声狂傲的长啸从中心处的黑玉般的残塔中传来,震得他心神恍惚,心胆具颤。陆幼才知晓定然是发生了某种可怕的变故,无法再等下去了。但他也绝非鲁莽之辈,而是要试探一番这不明所以的黑气。他走到近前,手中折扇缓缓伸出,不料一碰到滚滚黑气,顿时将扇面腐蚀殆尽,只剩下几根坑坑洼洼的扇骨,吓得他赶忙将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
陆幼才看着眼前翻滚的黑气,竟是越来越浓,越来越粘稠起来,心直往下沉。他是为数不多知道缘尘令的人,阿大阿二看似忠心,实际上却是他的人。若是缘尘令落在他的手上,由他直接交到樊勇手中,那么他在樊家的地位势必大涨,而不是继续做一个可有可无的门客。只是如今看样子却是无法火中取栗,不免焦急之下,更有些大失所望。
恰在此时,接连数声巨响回荡,脚下的泥土都隐隐震颤起来。听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镇灵殿,归一阁的方向,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喝吼声,兵刃交击声,求救声等等,好不热闹。陆幼才转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了几座阁楼倒塌,一地烟尘腾起,久久不散。
……
樊贵儿一马当先,从倾倒的归一阁中冲了出来,一杆长枪舞的风雨不透,将四散的碎石乱瓦尽数挡了下来,身上没有丝毫伤势,气息沉稳绵长。他手中拿着一个钵盂状的东西,此物内外两层,内层缓缓旋转,不时传出阵阵清鸣之声,不知是何用途。樊贵儿的眼中闪过一丝狂热,将之收入怀中,看着从废墟中踉跄走出的打手,不禁轻轻皱了皱眉头。
原本十余人的小队如今只剩下七八人,却是在此折损了四五人之多,剩下的几人中,也是血迹斑驳,受伤不轻的样子。这些人都是樊家训练多年的私兵,杀人越货倒是一把好手,可遇上这等房倒屋塌,乱石飞射,梁柱乱砸,却是显得如此脆弱不堪。
与樊贵儿相比,奎生倒是从容许多,脸色红润,精神焕发,一改往日颓色,眼底再无半分疯狂之色,眼神灵动无比,怀里鼓鼓囊囊,似是得了不少好处。镇灵殿的垮塌似乎未能对他造成任何困扰,闲庭信步一般走出,对身后传来的巨响丝毫不为所动。
芊芊等人不知去了何处,毫无踪迹可循。明黄大剑在黑玉般的残塔上横劈竖砍,剑气纵横,火星四溅,看样子一时之间倒也难以奈何的样子。
陆幼才听到樊贵儿那边传来的动静,皱了皱眉头,再次不死心的看了一眼翻滚的黑气,脸上露出浓浓不甘之色。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此地不宜久留,陆某身受重伤,以免为人所趁!”说完便向着樊贵儿的方向踉跄而去。
……
冬至躺在高台上的黑白圆盘内,身上的万千毛孔都在吸收黑色气流,小腹像一面鼓一般,风声雷动,肚脐更是鲸吸牛饮一般疯狂吞吸。似乎这黑色气流全部成了他的养分,伤不到他分毫。而蜷缩在黑气中的刘云谲,身上泛起一层淡淡白光,将黑气隔了开来。
凑得近了,便会发现,这滚滚黑气竟是从干尸体内冲腾而出,随着黑气的冒出,这干尸渐渐消融,不过一时半刻,便丝毫不剩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般。如此多的黑气涌出,似是打破了某种平衡一般,变得越发狂暴了起来。冬至的小腹像是一个无底洞一般,通过肚脐将大量的黑气吞入腹中,可黑气却仍是越来越多,似乎连半空中飘荡的黑气全部招引了过来一般,沉重的像是一床沾湿了的棉被,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些黑气将冬至层层包裹,如同一个大茧,有如实质,连附近的空气都变得清明了起来。他的身体在高台上缓缓下沉,仿佛其内还有不知名的空间一般,渐渐地,高台上失去了他的踪影,连带的,大量的有如实质的黑气也通过冬至,进入了其内。
这片空旷的万丈空间中再次响起数声令人牙酸的嘎嘣声,像是捆缚万年老妖的仙索崩断的声音,让人心中打颤。与此同时,一股令人心生绝望的气息蔓延开来,晦涩凝滞,似一个庞然大物苏醒过来。众人都有一种被森寒眸光凝视的错觉,直叫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正中高台上的黑玉般的残塔一瞬间崩碎成数块,只留下一截丈许高的塔基,不知是被明黄大剑劈砍所致,还是其自动崩裂而成。
一条数丈长的巨大银狼凭空出现在残塔上方,皮毛光滑油亮,闪烁着森冷的寒芒,似要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冻住一般。双目精光四射,带着淡淡的威压,自有一番虎踞龙盘的气势。四肢粗壮如梁柱,巨大的爪子上指甲锋利如匕,不时地轻轻弹动,似割在众人的心头,让众人呼吸顿时不畅了起来。
一条猩红的长舌伸出,不时有涎水滴落,眼中的目光贪婪而狡黠。巨尾拖在身后,像是一条灵动的大蛇,虽然并无太大的动作,身后的空间仍是出现一道道黑色的裂缝,似乎是将空间都撕裂了开来。
明黄大剑停下了疯狂的攻击,其上分出一条光影,在半空缓缓成型。这是一个男子,浑身略有虚幻,不过仍能看得出样貌十分出众,剑眉星目,鼻直口方,天庭饱满,身材匀称,常人高矮,衣袍轻摆,潇洒至极。与巨狼丈许的高度相比,显得十分渺小,却散发着丝毫不弱于巨狼的威压。一身剑意鼓荡,似有万千巨剑充斥在此空间的每一寸,直欲将此地绞成齑粉。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利刃当头的惊悚之感。
“老匹夫,如此雕虫小技也敢出来丢人现眼?看来你真的是伤的不轻啊,竟然将元神投影都用了出来,靠这个可吓不到元某,莫不是黔驴技穷了?”中年男子似笑非笑的嘲讽道。
樊贵儿等人看着半空的异象惊得张大了嘴巴,直以为遇上了传说中的神仙。可随后吓得后背冷汗直冒,站在原地不敢动弹分毫,生怕一个不小心激怒了天上的二位。此时才忽然察觉到,误入此地非但不是什么机缘,反而随时有可能丢掉小命。
奎生倒是没有太多惊讶之色,仿佛早已预料到此番光景,虽然不像樊贵儿等人那般拘谨,脸色却也是异常凝重。
银色巨狼双目微眯,仔细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中年男子,水桶般大小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缓缓说道:“化神?确实有嚣张的资格。不过十数年的时间,竟从区区结丹中期,一跃成为化神期,纵观整个修真界,怕也极少有如你这般天资之人。只是可惜……”银色巨狼说到此处,话锋一转,轻轻叹了口气,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少要在这儿故弄玄虚,老匹夫!”元姓中年男子眉毛一挑,厉声喝道:“若非元某当年轻信于你,又怎会落得肉身崩溃的下场?好在元某命不该绝,与这‘金越’中的剑元融为一体,修为更是一日千里,今日取你肉身,滋养元某之元神,倒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说完,双手一掐印诀,便准备攻来。其火爆的的脾性可见一斑。
“且慢!老夫当年纵横仙界,乃是鼎鼎大名的烈阳仙狼,燎天仙君是也!焚天煮海,杀人无算,若非当初遭到祝家之人纠缠,后被凰九那个臭婆娘偷袭,断不致沦落于此!”燎天仙君满脸恨意,死死地盯着元姓中年男子,继续说道:“此处并非什么空间裂缝,而是上古排名前三的仙器,镇魔珠!世间之事,一饮一啄,一时到也难以说得清楚。”
燎天仙君顿了一顿,接着说道:“老夫苏醒至今,已有数万年之久,无数年间,老夫行走天下,竟无一物相熟,无一人相识。如今想来,怕是全部烟消云散了,便是连这排名前三的仙器,也裂开了许多缝隙,灵性全无!”它抬起硕大的头颅向穹顶望了一眼,恨意渐失,却多了几许惆怅,“若非这通天之器庇佑,老夫也断难存活至今。既然上天布施恩泽,以此残躯苟活至今,定然有其道理,打打杀杀,争勇斗狠便落了下乘。”
“老夫虽然毁了阁下肉身,却意外让你进阶至此,也算是福祸相依。不若我等握手言和,共探天下大秘,修真之人,所求不过是修得真实,以老夫的见识,加上阁下如今的修为,必能事半功倍,无往而不利。不知阁下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