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一阁废墟前——
半空中的争斗并未持续多长时间,便草草落下了帷幕。作为普通人的樊贵儿一伙,自是看不出什么玄机,只知道银色巨狼似乎败下阵来,落了个形神俱灭的下场。一伙人在方才浩瀚如海的威能下,数次体会到濒死的感觉,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如同从水中捞出来一般。如今心下惴惴,只盼能够尽快离开此处,别把小命交代在这才好。
樊贵儿压下心中的后怕之意,转头看见了踉跄走来的陆幼才,眼神中露出惊讶之色。以他的心机,自然早就看出了陆幼才的心思,心中虽有鄙夷,却也没有计较此事。以他在樊家的地位,自然不屑于去争这在他看来鸡毛蒜皮之事,只要最后那件东西落在樊勇手中,他便算完成了任务。虽然这陆幼才与他脾性有些不和,擅于钻营,可能力却是有的,处理两个未经多少世事的少年,当是手到擒来,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过多理会。如今何以受了这般重的伤?莫非那两个少年是如此棘手的人物?
“陆先生,此行可还顺利?”樊贵儿忍着心中的疑问,谨慎开口道。
陆幼才脸色难看,嗫喏说道:“终日打鹰,不料一朝被鹰啄了眼,实在是惭愧啊,樊老弟!这两个小崽子狡猾的紧,而且实力确实不容小觑,老夫拼尽全力才将二人击成重伤,正待了结二人之时,不知为何出现一片黑色雾气,将二人吞没进去。那片黑雾十分厉害,将老夫的同心扇都腐蚀了个干净,那二人身在其中,料想也是尸骨无存了。老夫一时无法靠近,又得知此处出现了变故,心系各位安危,便折返了回来。”
樊贵儿听闻此言,点了点头,心中却有些不以为意。他知道这老家伙奸狡如狐,偏又巧舌如簧,说话十句有九句都不能信,于是直接问道:“这么说的话,那东西应该还在他们身上吧?”他怕这老家伙打什么主意,于是又加了一句:“那可是将军指明要的东西。”
陆幼才尴尬地笑了笑,脸上皱纹都挤到了一起,说道:“樊管家说笑了,那处乃是化意堂,黑雾应该尚未散去,我等大可等雾散了,一同去仔细寻觅一番。”
樊贵儿脸色稍霁,呵呵一笑,说道:“倒不是在下不相信陆先生,只是此物太过重要,不得不多加小心,还望陆先生不要介意。”
陆幼才眼中稍有不悦之色,但脸上却是挂着和煦的笑容,说道:“哪里,哪里。我等都是做事之人,若是东西丢了,我等都脱不了干系,慎重一些是应该的。不如我等即刻出发,一同去化意堂那边寻觅一番,也好证实在下所言非虚。”
樊贵儿没有与这老家伙扯皮的心思,大手一挥,带着七八人向着化意堂赶去。
……
冬至这一次并没有进入梦中,而是不久之后便醒了过来。他略微活动一番手脚,仔细打量所在之处。这处空间不大,只有两丈方圆,乍看之下像是个没有门窗的房间一般,仿佛山石又仿若金玉的灰色墙壁光滑如镜,散发着淡淡灰色光芒。两丈方圆的狭小空间在这光芒的映衬之下,一览无遗。
化作大茧将冬至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巨量黑气,此时踪影全无,不知道是被冬至吞吸到了腹中,还是去了别处。这里散发着难以忍受的高温,却又不是直接作用于肉身,而是直达灵魂。好在冬至曾经经历过类似的场景,在梦中浑身缠绕灰色布条,直烧的他形销骨烂。此时情况有些相似之处,有了些抗性,一时倒也忍受得住。
可谁知道,不过片刻,这种灼烧的痛感便成倍的增长起来。冬至面色大惊,慌忙四处寻找出口,想要逃离此处。可这里仅两丈方圆不到,不过片刻,便将每一处都触碰过了,哪里有什么门路?手掌敲打在墙壁上,发出砰砰的声响,却丝毫没有损坏的迹象。他取下背上的两尖矛,双手握住,回想着当初杀死老熊时的情景,身上渐渐涌出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以这丝杀意灌注两尖矛之上,猛击灰蒙蒙一片的墙壁,却也只在墙壁上留下一丝白印。
眼见诸般手段无法起效,心中渐渐升起了一丝绝望。莫非,吾命休矣?冬至脑袋里不自觉闪过了这么个念头。好在这种灼烧的痛苦并没有出现在躯体上,否则怕是不过一时三刻便会化为灰烬,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但既是作用在灵魂之上,以自己刚刚得到的《魂衍道》为凭依,还是能够拖延一二,也许会迎来什么意想不到的转机。
如此做法,实乃无奈之举,但他一时之间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只能紧守本心,意识沉入体内,做一只埋头沙地中的鸵鸟。灵魂中的剧痛成倍增长,此时的他已经无法思考任何东西,默默咬牙忍受着灵魂灼烧的痛苦。
不过正如燎天仙君所言,所谓福祸相依,此时所受的非人般的折磨,未必不是预示着会有好运等在后头,而冬至的运气一向是不错的。果然,在冬至自己都未能第一时间察觉的情况下,一些事情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魂衍道》的第一步,便是正魂,正魂分为四个阶段,分别为:交感,引华,内视,意识出体。冬至曾无意间意识进入识神,不知不觉间掌握了部分内视的能力。虽说看的不是十分清晰,却也算是初窥门径。而引华,便是引动日精月华,以此特殊的天地之力贯体,锤炼并增强自身魂体之力,让拳头大小的魂体,成长伸展到身躯每一处,继而将魂体塑造成与自身躯体一致的人形,生出四肢头颅,如此,才算是初步达到正魂的目的。
之前便说过,人的灵魂分为意识与魂体,意识除了能够自如进入诸如方寸与识神等处,游走全身之时必须要以魂体为依托。魂体通常只有拳头大小,普通人单凭肉眼,根本无法察觉。而某些修炼了特殊功法,比如缘尘宗的望气决,或是天生神异之人,比如拥有阴冥眼、灵诧眼,则可看见其人头顶蒸腾而上的云气。谓之运气也好,称之气运也罢,在这等人眼中,均是无所遁形。而这蒸腾而上的云气,在某种程度上,便代表了魂体的强大与否。
此时,冬至的魂体在这灰色的空间中,难以抵御的炙烤下,如一颗骤遇甘霖的种子,抽出了嫩芽,发出了新枝,茁壮的成长起来。三魂七魄兀自散发着各自的光芒,泾渭分明,此时却是渐渐有了融合的迹象。在冬至的感受中,这两丈方圆的空间有些奇异,时间的流逝都模糊了起来,仿佛是过了年许时间,又恍若一瞬,这时间上的混乱让他欲裂。在这种情况下,巴掌大小魂体却是坚定而无可阻挡的向着四肢头颅缓慢伸展,一点一滴成长之下,蔓延到了身躯每一处,乍看上去与本人一般无二。只是并不清晰,五官一片模糊,四只手脚也是光蒙蒙一团,分不出五指来。
能够达到这一步,自然少不了《魂衍道》的功劳,丹田处至今未能弄明白的莫名跳动,无时无刻不在吞吐着莫名的能量,以及脊背上升腾的热流,均化为了他魂体成长的养分。但若非冬至与老熊搏斗中受了重伤,又偶然之下使用了生命之水,莫名其妙打开了魂锁,要想到达这一步只怕需要数年之久。可见修行之路,天分与机缘各占三分,剩下四分才是艰苦不辍的努力。
冬至默念口诀,忍受着彻骨的疼痛,浑身上下开始散发光芒。这光芒呈乳白色,莹润如水,细听之下还能听到潺潺水声,其上不时漾起一圈圈波纹,抵挡着来自这片灰色空间中的炙热。
相比刘云谲身上那层淡淡的莹光,时断时续,在黑雾中犹如风中烛火一般,冬至身上的光芒莹然许多。倒并非是二人所处位置有所不同,而是冬至当初恍惚之中,喝下了太多的生命之水。尺许见方的微型泉池内,倒有近半生命之水进入了冬至腹中。
按照芊芊等女子的经验来看,此水蕴含大量的生命精元,最好是敷于体表,对于外伤尤为管用。即便用量过多,因其在体表,也会自行逸散而去。可若是吞入腹中,生命精元若是无法有效利用,逸散开来之后,又有五脏六腑阻隔,好似一个充了过量空气的气球,迎接爆体而亡的下场。
冬至并没有落得爆体而亡,并非是他的肉身过于强大,可以强行纳入体内,而是其拥有一个常人所不具备的丹田。白胡子老道认为,有高人曾于冬至出生之时,以灌顶之术,在其丹田内蕴积了海量的死气。虽不知其意欲何为,但这样一来,单从量上来说,已然比之凝气期巅峰有过之而无不及。虽然这些死气桎梏着他修仙的道路,却也让他拥有了另一种可能,那便是丹田的稳固程度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一方面这些生命精元不同于天地之间游离的灵气,所以并不会与体内死气发生反应,另一方面由于这些死气的存在,让他的丹田所能容纳的空间超出常人数倍,才有了如今的造化。
在这两丈方圆的莫名空间之内,冬至的躯体正在发生着惊人的变化。之前吞下的大量生命之水不知为何全部汇聚到了丹田之内,此时在外界高温的刺激下,丝丝缕缕的生命精气从他的丹田中源源不断的渗出,抵御着外界的高温,同时也在修补着他的肉身,致使他的肉身愈发强大起来。
只是这一切冬至一无所知,靠着《魂衍道》中的口诀,默默运转着功法。若是他知道,自己竟然不经意间进入了修魂的第二步,“淬体”,怕是会惊喜的跳起来。
在修魂一道上如此有天赋,自然是值得欣喜之事,但修炼速度过快,也会导致留下许多隐患,比如标志着正魂圆满的灵魂之力,冬至便没有丝毫头绪。
灵魂之力乃是与修真之人的灵识之力相似的力量,可以意识出体,隔空控物。不同的是,灵识之力依靠的是修炼得来的灵力,也即是吞吐天地之间游离的灵气转化而成。灵力既可通过意识操纵,也能为手脚所用,方便至极。
而灵魂之力依靠的是强大至极的魂体,除此之外,还需掌握一心多用的手段,这一点对冬至来说并不成问题。他早在回狼谷中便无意间掌握了这一能力,可以同时注意三处,却仍是清晰无比。将一丝意识附于物体之上,通过魂体提供能量,便如同操控肉身,如臂指使!如此一来,附有灵魂的器物统称为魂器,没有灵魂附着则无法操纵。
修真之人操纵的器物统称法宝,虽然同样需要祭炼,可更多的是避免他人灵力的干扰,以及发挥更为强大的威力。可即便不祭炼,照样能够简单操纵,这便是法宝与魂器最大的不同。当然细微之处差距更多,比如魂器无法赠与他人,无法传承,一旦其持有者死亡,魂器也会灵性尽失,沦为凡物;法宝却是能够代代传承,若无特殊变故,存世数万年不在话下,某些强大的法宝,甚至有了自己的意识,能够自行选择主人等等。
这两丈方圆的空间中开始慢慢溢出黑色气流,从灰色的墙壁上,从脚下,从头顶,从四面八方渗透进来,粘稠浓密几近液体,几乎将这两丈方圆的空间填满,伸手不见五指!
冬至唰的一下睁开双眼,绽出两道冷电,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