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城,一日车行。
酉时刚过,斜阳还未完全落下城头,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张安平今日没载到一个客人,兜里没什么新的铜板进账,所以他早早结束了这一天的枯燥等待,把租借的马车还到了车行后院。
“给,二十文钱不多不少。”
他一脸心疼地从兜底掏出铜板,一枚枚地数给了门口的马倌,这是每日最低的租金,若是还有车资进账,车行得九成,他得一成。
张安平看着被牵进马棚的老伙计,浑身瘦骨嶙峋的,他向着马倌儿抱怨道:“我说车行每日进账这么多,怎么还不给马儿吃好点啊。”
马倌儿嘴角长了颗黑痣,他一说话,他那个黑痣就会上下抖动,只见马倌指了指旁边的马料说道:“有谷草吃就不错了,你若是想自己日常租借的马儿跑的快,那你每日多交五文钱我就给它喂豆糠,怎么样?”
张安平眉头上翘,一张脸黑得不能再黑,粗鲁说道:“妈的老子每天给这二十文钱还少了,我今天一分不挣,倒给你们二十文你还想怎样?”
说着,张安平撸起袖子就想上前揍人。
“以后给老张那匹马都喂豆糠。”
侯义勇的声音出现在了两人旁边。
马倌儿像是见到了救星,委屈喊道:“掌柜的!”
张安平见到了侯义勇后,冲上前要揍人的架势放了下来,搭手作揖,说道:“多谢侯掌柜好意。”
“老张啊,我这里有新到的雀舌,我们到前面去品一品。”
侯义勇做出了邀请的手势,张安平知道自己是个粗人,侯义勇找他应该是有其他事要问,也没有推迟。
一副素描画像出现在了桌子上茶杯旁,侯义勇请了张安平喝了口茶水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老张,你之前见过这个人没有?”
张安平通过画像可以看出,画像之人有一双气势凌人向两边撇去的剑眉,鼻梁高挺,蓄着胡须,大概在三十几岁。
他闭目沉思,在脑海中搜刮了一阵后,对着侯义勇摇了摇头,说道:“掌柜的,我确实不曾见过。”
这幅画像是侯义勇早些时候从白头鹰的脚下取下来的,铁骨寨来信,信里说道他们今日遭遇的事情,着重描述了他们遇到的一支商队,其中一个叫木青的人,还被描了画像专门送来向他询问。
“一支商队、实力非常的人”,侯义勇非常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下属在青云街断掉的线索又回来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一幕。
他看张安平摇头否定,也不觉得失望,对于已是谍报头子的他来说,易容本来便是一件非常寻常的事。
所以他又拿出了一张墨迹未干的画像,继续向张安平问道:“那这张呢?”
这一张画像是他根据之前老张关于良善书生的介绍,结合铁骨寨来画凭空勾勒出来的。
张安平定定地看着侯义勇新拿出来的这张画像,他的脑子里瞬间就浮现出了一个人的面容:早几日前在泥腿子巷买吃食送人的书生。
他心底快速地闪过许多念头,不知道侯义勇为什么还在找关于那个书生的线索,他的心底隐隐感到抱歉,所以他对着侯义勇半真半假地说道:“似乎是见过,我也记不太清了。”
侯义勇面有不愉,直勾勾盯着张安平说道:“老张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只要你载过的客人你都不会忘记吧?”
他不给张安平任何解释的机会,单刀直入地说道:“这个人像不像你之前载过到柳叶书局的那位书生?”
张安平非常无奈地点了点头,侯义勇抿嘴笑了起来。
他递给了张安平半块碎银子,拍了拍张安平的肩膀说道:“老张的你记忆向来就是极好的!”
他的声音一低,语气阴沉地继续说道:“有些事情你可能也有了猜测,但最好不要到处去说,知道了吗?”
张安平点了点头,正要接过侯义勇给他的封口费,侯义勇的手却顿了顿,只见他满脸和煦地笑着说道:“老张你别误会,这可不是什么封口费,这是做叔叔的给阿九制新衣的钱,哦,老张你的女儿是叫阿九吧?”
张安平手臂僵硬,牙齿紧咬,脖子非常酸涩地点了点,说道:“对的,我替阿九谢过他侯叔叔了。”
打发走张安平后,侯义勇独自一人站在桌子前,茶水已冷,但他的心思却是热络了起来:既然跟在别人屁股后面一直追不上,那不如让别人主动跳进来?
……
铁骨寨门外,木炭燃烧,青烟弥漫,草木灰的气息中混合着一股特殊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