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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第1页)

中的针线往炕桌上一摔,冷冷答道:“知道了。”夜露正不知所措时,只听院中小丫头在问安:“三太太好。”邹氏虽是在林府客居,但林母素来不当她外人,因而阖府上下都称她“三太太”,又因着她这几日掌家;家下人等更是添了三分尊重。

贾敏也听见了外头动静;心里疑惑邹氏来做什么;冲着夜露点了点头:“你出去迎迎。”邹氏素来八面玲珑、未语先笑,一进屋,就亲热地拉住站起来迎她的贾敏的双手,亲热道:“嫂子这几日可好?我听太医说了,咳嗽减了,人也健壮些了,可把我喜得不知怎么才好。只是这几日,叔祖母委托我管着家事,实在脱不开身,因而没来给嫂子问安,嫂子勿怪。”贾敏淡笑:“你这几日送来的药材,我用着比前些时候好,可叫你费心了。”

邹氏被这杀意腾腾的话弄得出了一身冷汗,讪笑道:“哪里是我的功劳?幸好府上阔气,恁什么人参燕窝都开销得起,太医院的院判也请得动,有这样的福气,什么病医治不好呢。”贾敏微睨了她一眼,这邹氏果真老道,不着痕迹地抽出被握住的手,浅笑道:“请坐吧,来了我这里,只有一杯清茶尚能奉客。”

邹氏小心翼翼地挑了左首第一张紫檀圈椅坐下,心内暗暗叫苦,早知道便不应该揽这个权,弄得如今得了叔情失了嫂意,面上还得赔笑:“嫂子这里什么东西不好,我早就想着嫂子这里的茶了,听说还是进上的,宫里的娘娘公主,也差不离只喝这样的茶。我俗人一个,倒怕糟蹋了嫂子的好茶。”

贾敏莞尔一笑:“你这话倒有趣。”伸手去端那桌上的青花缠枝莲花小盖钟。邹氏一时看住了,玉白的葱管映着青花的瓷器,有一种冷清的美感,再看她乌云堆髻,上头只插着几根羊脂玉簪,淡然出尘。邹氏也喝了口茶,上贡的庐山云雾,还有什么不足?屋内一片寂静,唯有初冬薄薄的日光透过竹青色的窗纱照进屋内。

邹氏忙收敛心神,到底将请托说了出来,贾敏脸上的神色越发淡然了,口上却应了好。邹氏心内一阵大喜,说了多少感激、劳烦的话,贾敏还是淡笑:“到底是我们府上的一桩大事。”邹氏拧了拧眉头,到底是养病久了,性子越发的清高孤僻,随口讲来的话也这般刺耳,她也有几分性子,虽说是客居,但也不曾用了府上的一草一纸,何必这样含沙射影?好在都是面上要和气的人,到底敷衍了几句,邹氏才起身告辞。

听她去得远了,贾敏才伏在桌上放声咳嗽,这是老症候了,秋冬之际,总要犯的,只是今年格外厉害。贾敏咳得双肩不断地颤动,屋内的丫鬟忙作一团,拿药丸的拿药丸,倒水的倒水,抚背的抚背,十二分的尽力。可惜病痛不能替得,贾敏险些把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才慢慢平息了。

待吃了药,才缓了过来,夜露抱怨道:“太医院的这些太医也太不中用了些,怎么吃了这些药,还是不见好些?”贾敏知道她的忠心,斜靠在葱黄大靠枕上,朝她摆摆手,夜露知其倦了,还是将嘴内的话咽了进去,指使丫头们撤了炕桌,取来锦被,一面解了她的发髻,摘下首饰,又蹲□去解她的绣鞋,服侍着贾敏舒舒服服地躺下。贾敏翻了一会身子,只是睡不着。

夜露瞧见了,忙问:“可是炭火不够热?还是口渴了?”贾敏支起身子,半倚在榻上,心烦道:“虽然身子乏得很,却睡不着,你来与我锤锤腿。”夜露忙跪在脚踏上给她轻轻地捶腿,口上却不停:“不然我给太太讲讲闲话,一会子,困意也许就上来了。”

贾敏无聊道:“咱们府上还有什么新闻不成?”夜露抿嘴笑道:“主子们的事咱们不知道,底下人也不敢私议的。偶尔有一两句新鲜话,也怕污了太太的耳朵。”贾敏点了点夜露的额头:“我知道你们乖觉,扯了这么一大通闲篇,是为着什么?”夜露佯作委屈道:“再不敢瞒着主子,是为着一位被那巡海夜叉给逐出去的一位可怜人不平。”

贾敏已知道她要说的是谁,不免忆起与冰雪多年来的主仆情谊,又忠心又无私,侍奉又周到体贴,伤感问道:“她如今仔吗了?”

夜露唏嘘道:“冰雪姐姐真是可怜,前儿家去遇见了她,整个人再也不是从前的模样,又憔悴又萎缩,看着像是老了七八岁。因着退亲,他爹妈匆匆把她嫁到城外的村里人家。不想那人是个无赖子,整日里游手好闲,没个正经营生,既爱赌,赌输了便常常打冰雪姐姐。家里公婆也不管,日子十分难熬。上月才养下个孩儿,不想却是死胎,她婆家嫌她晦气,如今赶她回娘家。她爹妈又不是心疼女儿的人,如今她……”

贾敏听着十分凄惨,心里一阵难过,气道:“你怎么不早早来报我?那样的混账人家,她怎么受得住?”夜露也眼圈发红:“谁说不是呢?前儿我见了她,也是狠狠哭了一场,怎么姐姐从前是太太面前的得意人儿,何时遭过这样的大罪。姐姐只求我来告诉太太一声,将她收进府里来,她愿做个粗使婆子,或是洒扫、或是抬轿,只别留她在外面那样的炼狱里过日子就好了。那种可怜形状,我瞧着若是再拖延一些时日,冰雪姐姐就叫人糟践了性命去。好歹太太看在她从前服侍无一不精心的份上,救她一命。”说到伤心处,不由得呜咽出声。

贾敏拍了拍她的手,温言道:“快别哭了。我如今知道了她的苦楚,自然是不会不管的。你明儿去史妈妈,让她把那家人给处置了,不然如今她还是别人家的媳妇。你再去找她那段老子娘,就说是我说的,过些日子还要接冰雪进来,她们也不敢怠慢了。”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寒气十足。夜露连连点头,更是忠心了,主子念旧情,她们这些奴婢可不就又依靠了。

贾敏瞧她的神色,满意地笑了,她这身子也不知能再挨多久,若是有个不测,这些忠仆也会用心护着她的心肝玉儿成人,不趁着这些时日多拢些人,还等什么时候?“玉儿可醒了?”夜露擦干脸颊上的泪水,摇摇头:“东间里没有动静,不如奴婢去看看?”

夜露去了一会,便同抱着黛玉的奶娘们一道回来了。贾敏接过来,放在怀里逗了一会儿,九个月的婴儿已经张开了,虽则身子骨还是弱些,但已经养得大了。那白水银里的两丸黑珍珠仿佛会说话似的,水盈盈地望着贾敏笑。贾敏心内一阵柔软,亲了亲她奶香光滑的小脸儿:“好玉儿,快快长大,娘可盼着教你女红、理家的那一日呢?娘就你一个指望了……”

还未说完,就听见怀里的小婴儿,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娘。”贾敏容光焕发,笑得合不拢嘴:“我们玉儿已经会叫娘了,再叫一声,我的小心肝,怎么疼你都不够……”夜露和奶娘们更是不住口的夸赞咱们家姐儿天资聪颖,才九个月便会说话了,真是世间少有,准是天上的仙女投胎转世,好话儿说了一箩筐。贾敏一高兴,屋内人人有赏。

贾敏赏了两个奶娘一人一对三两重的赤金纽丝手镯,恩威并济道:“这是看你们服侍姐儿用功才赏的。日后你们更用心扶持姐儿成人,自然还有好东西赏你们。”激得奶娘们对天诅咒,绝不敢负了姐儿,不然死后就变成猪狗畜生,再不能投胎成人。贾敏点点头:“你们记住了这些话,我自然也不会薄待你们。”

正说着话,林海来了,见贾敏气色红润,不免问道:“今儿这么高兴?”贾敏欣喜地拍了拍怀中的黛玉,骄傲道:“咱们玉儿会说话了,刚才还喊了我一声娘。”林海今儿本就喜气盈盈,听了贾敏的话,更是开怀,走过来逗了黛玉一回:“咱们姐儿已经会说话啦?跟她哥哥一样伶俐,我记得玉儿也是**个月的时候就能开口。咱们姐儿真是福星,她来了带来了一个弟弟,今儿会说话了,又招来了一个,咱们家可开始兴旺了。”

贾敏虽然有些膈应,但到底更希望黛玉能与父亲更亲近,更讨林海喜欢,日后才能得到林海更多的关注和庇护,她一个女儿家,活在世上,本来靠的就是父亲。更是有意引得黛玉与林海亲热,甚至教她喊“爹”,这孩子也聪慧,教了几遍,便喊了一声“爹”,把林海乐得不行,一个劲儿地赞她伶俐。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更就掉收藏,真的好惨啊!妹子们不要抛弃我啊啊啊!

第71章

逗弄了一会娇女;林海便命奶娘抱下去歇了;独留夫妻两人说话。林海微睨贾敏的神色,见她脸上笑意未散;才犹豫道:“大内兄这些日子可还好?”贾敏神色阴郁,摇头不悦道:“上回说是在义忠王爷面前失仪,哥哥便一向在家中不曾出门。”贾赦这倒是无妄之灾,本来他投向义忠亲王;义忠因着他的家世、姻亲、人脉也肯高看他一眼。后来因着怀恨林海,对贾赦便有几分迁怒,寻了个小错处;将贾赦训斥了一顿。

贾赦其人,虽无甚才干;但心中颇有野望,对着现有的荣华富贵还嫌不足,更想着再上一层楼,侥幸碰上了从龙之功,那才稍稍趁了他的心意。林海隐晦地劝了他一回,皇家的事岂是他们做臣子的能插手的不成,只是贾赦野心勃勃、利欲熏心,权当听不懂,一心想着他的抱负和大事。

林海便不再多劝,本指望这次贾赦受了教训能及时悔悟过来,不成想义忠亲王只是稍稍指使,他就在朝中勋贵世族中上蹿下跳起来,满心指望为义忠亲王多拉拢些人望。殊不知,熙成帝对结党串联深恶痛绝,如今义忠亲王都得了他的冷眼,蛰伏起来,偏贾赦还这么摸不着情势地四处活动,落在皇帝眼中,是何等地罪过?再不收敛,即使有多少的祖宗情分,也都挥霍殆尽。到了那时候,能落到什么下场?

本来这也与林家无涉,毕竟贾家有事,也牵连不到林家身上。大昭律明文:“罪不及出嫁女”。连父家谋反、谋大逆这样的大罪,出嫁女都可免缘坐,更别说是姻亲林家了。林海不过是碍着与贾敏的这一段夫妻情分和贾家十数年来的亲戚情谊,不忍他们家没了下场,这才为其多设想了一步。

林海旁敲侧击几句,贾敏聪慧不让男子,自然听懂了林海的言外之意,慎重地点了点头:“我明日就回去跟母亲兄长商量。”说罢,又盈盈起身一拜,“老爷在朝中颇受信用,妾母家之事多亏老爷费心思量,妾及母兄不胜感激,全赖老爷周全。”林海本想伸手去扶她,又将手缩回袖子,最终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的臂膀,笑了一笑:“怎么突然这样外道了?”贾敏借着林海的力气,缓缓站直了身子,含愁凝睇:“本分而已。”

自上回林海因晨霜之事与她怄气,大半个月不曾到过贾敏房里一步。后来因她总是病着,声气又弱、做小伏低的可怜,林海才渐渐回转过来,不然怎么会与晨霜有了结果?林海见她荏弱,更是不忍,长叹一声:“你这一身病总出在‘多心’二字。”贾敏惨淡一笑:“我何尝不知?横竖这一身性命都要抛却了,还不许任着性子过几天快活松散的日子么?”

林海更不忍听,两人默默相对,半晌无语。末了,还是林海打点起精神,关切地问了几句贾敏的身子,“我看王院判的药你吃着好些,明儿再请他来看看。”贾敏也不愿他烦心,自然点头说好,又说:“何姨娘终究有功,我把她安置在后厢房,一应月例、吃喝从优。但她到底怀的是头胎,你也去见见她,慰劳她两句罢。”林海自然无不应的,林家人丁单薄,哪怕添个女孩儿都是好的。

一时林海去了,只余贾敏坐在空旷的屋内,一动不动,直到屋外的阳光渐渐稀薄,从屋里慢慢地退了出去。贾敏这边厢正在悲春伤秋,却不知她母家荣国公府如今正遭遇一件祸事,阖家慌乱、闹腾不休。

只说这日午后,贾赦没有出门做客,正嫌浮生无聊,午睡起了闷闷坐着。有一伶俐机慧的小妾怜碧见状,便凑过来捏肩捶背,娇啼莺语,将大老爷服侍得无一处不爽快。“爷既闷着,奴与爷唱个曲儿解闷可好?”贾赦翻过身来,把手伸到她的小衣内揉了揉,调笑道:“爷怎么不知道你这张樱桃嘴还会唱曲儿?”

怜碧半推半就,口内说着:“人家跟爷说正经的,爷倒动起手脚来了?”一面却把酥胸往贾赦手上轻轻一撞。贾赦正色授魂与,不料有小厮进来报:“六宫都太监黄老爷来降旨。”唬得贾赦一把将怜碧从榻上推了下去,连忙起身更衣,怜碧栽了个大跟斗,浑身无处不疼,还得忍着痛帮贾赦穿上国公冠服。

待打扮整齐,贾赦才忐忐忑忑地小跑出去接旨。待到了正厅,家下人等已经设好了香案,贾政也身着官服在作陪,只是见黄胜面上神气很是冷淡,贾赦的心不由咯噔了一下。刚想上前问候两句,黄胜不阴不阳地说:“既然人已到齐了,那咱家就宣旨了。”

贾赦、贾政二人对视了一眼,面上惨然,伏地跪下。头顶登时一个响雷炸响,“有旨意:‘贾赦结交外官、包揽词讼,多成冤狱,几造罪孽,辜负朕恩,有忝祖德,今降尔爵位为一等将军。钦此。’”贾赦已是匍匐在地,战战兢兢,浑身乱抖,肺腑生疼。贾政也是面如土色,晕头转向,至今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两个人魂飞魄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黄胜阴测测地说了一句:“贾将军你还不领旨谢恩?”正如一盆冰水倾入天灵盖,贾赦这才回过神来,含泪叩首道:“臣拜谢天恩。”那黄胜阴晦的脸上才挤出一丝笑容:“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贾将军日后行事可要以忠君报国为要。”贾赦勉强从地上爬起来,接过黄胜手中的圣旨,额头上因刚刚磕得太狠,已是一片淤青,痛哭流涕道:“罪臣辜负天恩,圣上网开一面,罪臣情知死罪,必定洗心革面,将‘忠君’二字铭于肺腑,勉力报效国家。”

黄胜见其凄惨,开怀一笑:“贾将军可别又行差踏错了。”贾赦神情惶恐,连眼泪都顾不上抹了,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向着紫禁城的方位磕了无数个响头,口内不断呵斥自己辜负皇恩,给祖宗蒙羞,罪该万死。黄胜看足了戏,才笑着说道:“贾将军请起吧!想来将军也是一时糊涂,老奴必当向陛下陈明将军的这番悔过之意。”贾赦站起身来,给黄胜掬了一个大躬,殷勤道:“烦请老大人多多美言,小弟必当重报。”

一面把怀里揣着的一个鼓囊囊的金玉荷包掏出来,塞到黄胜手里。黄胜脸上的笑意突然亲切了一些,捏捏了荷包,里面应该是银票,遂满意地收入怀中,和气道:“老大人有这番痛悔的心意,日后定能周全。”贾赦听到“周全”二字,心内稍稍一松,又点头哈腰将黄胜送到了门口,目送他上车去远了,才走了回来。

走到二门的台阶,脚下一个不稳,碰得一声滑到在地,摔了个四脚朝天。身后跟随着的管事家人连忙来扶,贾赦也不看是谁,劈手一个大耳瓜子打了过去,自己慢慢站了起来,双目赤红:“都跟着爷做什么?滚!”到底口里不敢吐出一句怨望的话,连发火泄气都不敢。

众人见主家倒霉,也心有戚戚,纷纷散了。只有几个老忠仆凭着一腔忠心敢上来扶住贾赦,内中有一老成办事的说道:“大老爷,如今这时候更须谨慎,这事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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