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水盆搁在我脚边,小心翼翼的撸起我的衣袖。
“一点轻伤,不碍事。”我笑着往后抽了抽胳膊,小静十分执着的抓着我的胳膊不放,我也只好任由她去了。
这道伤口足有三寸长,却不怎么深,只是皮外伤,这会儿血已经不流了。小静耐心而仔细的擦干了我臂上的血渍,不知从哪里找出一瓶紫药水涂到我伤口上,然后又撕了条衬衣给我包扎了。所有这一切结束之后,她松了口气,把胳膊放在方桌上,轻声说:“好好呆着,别乱动。”说完就又出去了。
等她再进来的时候,已经洗漱干净,接下来她拿了两包方便面出去,就在门口的一只小火炉上坐上一只小奶锅,过不多久,水就开了,她就把面放下去。这中间,我几次想起身离开,但不知为什么,看着小静忙里忙外的,话始终没说出口。
我们吃完晚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我本想帮小静收拾收拾,小静却执意不肯,于是我只好眼睁睁看着她把碗筷奶锅洗好摆回原位。然后小静就坐下来,屋里只有一张矮凳,已经被我占用,她只好坐在床沿上。我本来想就白天的事安慰安慰她,谁知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不能出口,奇怪的是小静也没有丝毫悲哀的表情,似乎那件事已经是上辈子发生的,与她此生无关。
除了这个,我们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共同的话题。时间就在这沉闷之中悄悄流逝,当时针指到数字8的时候,我有些坐不住了,轻声道:“天儿可真够热的……”我本来是想找个借口抽身离开,但没等我说出下半句,小静却悠悠的应了一句:“真热。”接着就开始脱T恤。
我只道小静要换衣服,忙尴尬的扭过头去,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两只白晳的胳膊忽然从身后环了过来,紧接着便有两只异常柔软的东西贴上了我的后背,小静的呼吸落在我的发际、耳根,痒痒的,麻麻的,一直钻进心里去。我的心跳急剧加快,全身的血液都冲向脑袋,整个人被一阵阵眩晕的感觉冲击着。
“两年前,我爹得了重症,需要一大笔钱治病,是……他好心帮我,所以……”小静的声音轻轻柔柔,在我听来却不啻炸雷在耳边响起。小静洁白的胳膊上还遗留着老板娘掐捏的痕迹,看起来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这是个俗得不能再俗的故事,但这座城市中每天不知上演着多少类似的故事。
老板在小静危难之中帮了她,然后便理所应当的占有了这个女人,而我呢?我现在跟他还有什么区别么?一念至此我感到浑身冰冷,先前的冲动一下子都跑到了爪哇国去,小静似乎也感到情形不对,她有些不安的道:“都是我不好,不该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些事。”
“不关你的事。”我轻轻把小静的手分开,缓缓站起身。
“你要走了?”小静的声音里带着些意外与不安。
我不敢回头,沉声道:“时候不早,我该学校了。”
小静陷入了沉默,过了半晌,我听见她嗤地一笑:“以后我们还会见面吗?”
“或许。”我走到门边,没有立即拉开房门,想了想才说,“北京一共就这么大点儿地儿。”然后我把房门拉开一条缝,迅速的闪身出来,然后把门轻轻带上。那一刻,从小静屋里传出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她压抑的抽咽声。
在大杂院众人的注视下,我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院子,这一路上我都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心情坏极了,直到接起方萍萍的电话,才略微好受些。
其实刚走进宿舍楼的时候我就听到了电话铃声,只是那时我还沉浸在小静的悲哀中,几乎没有注意,等我回过神来,慌手慌脚的打开宿舍房门的瞬间,电话铃已经停止了振动。我猜想一定是程晓颖打来的,这个时候,我特别想听听她的声音。正当我懊恼万分,恨不得立即跑到外边给晓颖拨回去的时候,电话铃重新响起,我迫不及待的抓起电话叫了一声:“小颖!”
电话中传来的却是方萍萍的肆无忌惮的声音:“哈哈!你这个重色轻友、见利忘义、不忠不孝、不男不女的变态!”
不知道为什么,听着方萍萍的骂声我感到浑身说不出的舒坦,满天的乌云一扫而空,冲着电话嘿嘿笑着说:“方大小姐,你这话可不厚道!我什么时候重色轻友了?恰恰相反,我一直都重友轻色,我可对你可一直是敬而远之啊。”
方萍萍咯咯笑着说:“我也算色吗?”
我立马接上说:“色!岂止色,简直大色、特色、巨色,色狼、色鬼、色魔,别人的色都是后天养成的,你简直就是天性使然,本色,本色,说得就是你这种人。”
“你……”方萍萍被损的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会儿,才嘿嘿笑着道:“好久没听你这么损过人了,是不是最近特压抑,饥渴的不得了吧?”不等我反唇相讥,她却正经八百的说:“说正经的,你托我的事我已经办妥了。请首长指示。”
“什么事?”我愣了愣。
“嘿!别人都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你这可还没娶媳妇呢!”方萍萍异常气愤的叫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放假前我曾托方萍萍去看我娘,怎么倒把这事儿给忘了?忙问:“我娘还好吧?”
“哼!想起来啦?你想听,姑奶奶我还未必想说!”
我自知理亏,只好曲意逢迎:“方大小姐,小生这厢有礼了。方大小姐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夫人肚子里撑大船。你要还不肯原宥小生,黄某只好赋诗一首以谢天下了。”我停了一停,听电话那头还没有声音,只好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方萍萍扑哧一笑,故作不满的道:“行了,行了,别贫了。阿姨硬硬朗朗的,家里一切都好,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就是……”
“就是什么?”我心里一紧,追问一句。
“就是阿姨张嘴闭嘴说得都是你,显然对你十分惦记。临走的时候,却又特意叮嘱我,让我告诉你家里一切都好,千万别惦记她,把精力多用在学习上,千万别老想着打工挣钱,阿姨说她供得起你。”
听着方萍萍的转述,阵阵暖意流过心田,我默然无语。
“唉,大蟋蟀,我真羡慕你,有个这么好的母亲。”
其实说起来,方萍萍的家境比我好得不是一星半点,她爷爷是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的老红军,父亲是我们当地一家银行的副行长,母亲是开发区的主任,在我们那个小县城,她们家的经济实力绝对属于第一梯队,即便放在大城市里,也是当仁不让先富起来的那一批。但我一点儿也不羡慕方萍萍的家庭,因为我知道,我的母亲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有这样母亲的家庭也必是天底下最好的家庭,所以方萍萍说这话的时候,我知道她是发自肺腑的。
人这一辈子,最值得珍惜的是什么?无外乎亲情、友情、爱情。
我想我是幸运的,我刚刚经历过亲情、友情的滋润,又迎来了爱情的温馨。就在我刚刚挂断方萍萍的电话时,马上就接到了程晓颖的电话。
程晓颖劈头就说:“这一晚上我给你打了十五六个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占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