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叶星友终于结束了一天当牛做马的狗屁工作,一进家门,连口热乎饭还没吃呢,就见到陈咚抱着他的兔子蹭蹭蹭跑过来了。
陈咚的眼睛亮晶晶的,喜悦都快从颊边的酒窝里溢出来了,满脸写着“快问我!快问我!快问我!”
叶星友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先换上拖鞋去厨房接了一大杯水,吨吨吨一口喝完,然后一抹嘴巴,放下水杯,看向自己的好舍友,用壮士断腕一样地语气问:“行,说吧,今天你和咖啡哥又有什么新进展?我洗耳恭听。”
“——他果然是喜欢我!”陈咚就等他这句话呢!陈咚信誓旦旦地说,“他今天还和我讲笑话了呢!”
“……愿闻其详。”
于是陈咚噼里啪啦地讲述了今天在咖啡厅发生的一切,连带着给自己的朋友科普了一番夕阳红舞团的兴衰始末。
听完这长达二十分钟没有技巧全是感情的故事,叶星友都快要睡过去了。
陈咚本来是想给好基友分享一下自己的恋爱小进展,哪想到他讲到口干舌燥,叶星友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叶星友:“所以呢?咖啡哥以前从没和你讲过笑话,那以前他和你讲的算什么?算废话?”
“废话又怎么了?”陈咚严肃而郑重地纠正他,“所有的情话都是由废话演变而来的呀。他如果不喜欢我的话,他根本没必要和我说废话呀。”
叶星友:“………………”
陈咚怀里的兔子先猛猛蹬了两下后腿,示意叶星友别再乱说话。
如果说,陈咚是一位永远追逐在浪漫主义道路上的幻想家,那叶星友就是热衷于给他所有幻想降温的泼冷水大师。
举个最鲜明的栗子——陈咚直到十岁还相信他是爸妈从垃圾桶里捡来的,未来会有一个来自“光之星云”的奥特星人驾驶战斗机来接他,告诉他78星云正在遭遇巨大的危机,急需要他回去率领所有的奥特星人抵御宇宙强敌。
在听到这样的天方夜谭时,十岁的叶星友放下手里的书,问他:“学校上生理健康课的时候,你是不是又睡着了?”
十岁的陈咚眼神游移,不搭腔。
十岁的叶星友:“你不是你爸妈从垃圾桶里捡来的,你是精-子和卵-子结合后,通过子-宫的孕育,由你妈妈生下来的。”
“我懂的!”十岁的陈咚高举手抢答,“奥特之父和奥特之母嘛!”
十岁的叶星友强忍下翻白眼的冲动:“你怎么不说,你是某个富豪的孩子,你的亲生父母在外出度假时遭遇了车祸,于是你流落咱们胡同口的垃圾堆。再过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位穿着英式三件套西装的管家开着加长林肯到学校门口接你,说你的亲生爷爷病重,急需要你回去继承家业。”
“啊?”十岁的陈咚震惊地看着他,停顿许久,才委婉地问,“星星,我怎么以前没觉得你这么爱幻想啊?”
十岁的叶星友:“………………”
——总之,时间线拉回到现在,叶星友在二十六年的人生里无数次告诉自己,绝对不要干涉陈咚的任何幻想,但每次都宣告失败。
算了,地球毁灭吧。
“你说得对。”叶星友拍了拍陈咚的肩膀,“咖啡哥绝对喜欢你,一见钟情,情根深种,矢志不渝——对了,今天晚饭吃什么,我好饿。”
……
韩峋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运的人。
生在大城市,家庭和睦,大学读了热门的计算机专业,和同学捣鼓的小软件上线后很受欢迎,运营几年后卖了一个足以让所有人眼红的价钱,这笔钱足够他不到三十岁就享受fire生活。
但是,顺风顺水的另一面,就是无波无澜。
他太过幸运,反而觉得什么都没意思。刚财务自由那几年,他当过背包客,一个人跑去非洲看动物迁徙;也曾为乡村儿童捐款建校,但煽情的剪彩仪式让他敬谢不敏;为了寻找刺激,他还尝试过极限运动,可是很快就腻了……
韩峋自嘲,说自己要是现在就死了,墓志铭肯定空空如也,无聊到一个字都刻不出来。
朋友锐评:“你这纯属自寻烦恼,没事找事,为赋新词强说愁。你要想找刺激的话你就去炒股,去投资,去创业,把你的钱都烧光了,那绝对够刺激。”
韩峋觉得这建议很不错。
于是他真捣鼓出一家咖啡店,买店面买设备外加装修砸了近一千万下去,咖啡店终于开张了。
——开业三个月,日营业额两百。
朋友嘲笑他:“哈哈,瞎几把烧钱的感觉怎么样,后悔吗?”
韩峋:“还行。”
朋友觉得他是嘴硬,但是韩峋没说谎,他真觉得还挺行的。
咖啡店确实没客流,只有放学后满地乱爬的小学生、把这里当老年活动中心的夕阳红交际舞团、还有一位总是点最便宜的冰美式的作家客人。
——他叫陈咚。
这应该不是真名,是他的笔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