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雨随着一声轰鸣落下地来,空气里的潮湿随着雨的来临缓缓散去,沉闷的皇宫倏然热闹起来。雨打琉璃,风吹萝叶,沙沙声,吱吱声,滴滴声,交汇一处,响遍四方。
雨,越下越急,越下越勇,仿佛姑娘赶市集般急不可待。不一会儿,水沟里,屋廊下,田间,积了一洼雨水,或污或清,或深或浅,将暗淡的月光拉出云层,为雨披上一件璀灿的外衣。梨树下,瑶雨轩内,一红衣子依栏而望,似乎正盼着雨的片时停歇。
“娘娘,宫人来了。”
在她点头以后,绣帘卷起,一绾着荷式宫髻的宫人踏入室来。她浅笑着福下身去,双手俯地,额眉贴于其上,恭恭敬敬道:“回良人,我家娘娘说了,如果季适合播种,请娘娘莫要误了时节。”
“我知道了。替我回你家娘娘,就说请她放心。”扬手示意宫人给她打赏。
待那宫人离开,张良人起身,披了件青凤衣,轻笑道:“满园也必能独秀一枝。”
忽地一阵冷风窜窗而入,将烛火吞噬,余下一阵烛烟满室流窜。宫人忙关上窗,重新燃了红烛,张良人盯着跳动的烛火眼也不眨。不多时,近身宫妍木掀帘进来,眉开眼笑:“娘娘,听侍说今晚又空窗。”
张良人吸着茶,闭上眼道:“瞧把你乐的。这君上空窗又不是一回两回,难道咱们还能拈了便宜不成?”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不透为何近日君上缕缕不招人侍寝。
“娘娘,奴婢听说今儿个众会琴台,您猜怎么着?”她故意调着嗓子绕个弯。
“怎么着?”张良人见她说得慎重其事,忙搁了茶盅等待下文。
“君上他,可是问起了娘娘呢。”
“怎么说的?”张良人立时扬起眉,来了精神。
“只问了一下。”妍木笑着递上茶。
“我以为什么大事。”张良人一听没甚趣味,不免失望。
“娘娘,这天下子,若是进不了后宫,也算幸事一桩。若是进了后宫,则必争册封。”妍木见张良人听住,便近前一步,正道“倘若受君之封,则必争君宠。这是后宫生存的不二原则。若是只图活着,至少得坐上上之位,才能活得舒坦一些。若是想不被人踩在脚下,那么……”
见妍木忽然打住,张良人忙道:“那么如何?”
妍木神一凝,眼内射出丝丝杀气,沉声道:“那么,必须拥有最有力的盾,然后……”说着抬手至颈间作了个杀头的动作。
张良人心头一怔,捂着胸口,缓缓道:“这……”
妍木见她面露惧,笑道:“娘娘在民间时,可曾听闻过‘宁作田中草,莫道君王’?”
“未曾,此话何意?”
“娘娘可知道说这话的人是谁?”顿了顿,眉间一凝,方细细道“药丹。”
“君上的母亲?”
自妍木口中得知药丹生下君主莲已不久后便逃出宫门,后又被抓回,回宫后不到一个月,纵身跳楼而亡。张良人万万没想到后宫真有如此血腥的事情,心中没来由地开始紧张,手心微微发颤。
“娘娘,这事您可得悠着点,宫里是不准张扬的,提起这事儿便是要杀头的。”
见妍木口气轻松,神坦然,她心中一阵作呕。忙呷了口茶,混乱的心又开始摇摆不定。关于药丹的死亡各说纷云,但依妍木说言,张良人猜想她或许是遭奸人所害。药丹乃前帝君凌炎最宠爱的子,连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子都舍情弃爱奔赴黄泉,想来这后宫的生活不是常人所能受的。她拥用如此尊贵的身份,又替北周的江山诞下一名君少,往后自然是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等荣耀之事她却用死亡来诠释,甚至还抛下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死亡的那一刻,她到底是悔还是恨呢?
“依奴婢之见,娘娘既然进了宫门,自然得紧抓不二原则。出宫这个念头是万万行不通的。”妍木见她神恍惚,知她有些后怕,抬手按于其双肩之上,轻轻按压。
“娘娘,奴婢再多说一句,后宫的嫔们您可得紧着心。”
一言说到心坎上,张良人道:“妍木,你入宫多年,可知她们有什么手段?我该何是好?”
“娘娘,这后宫子们个个出身高贵,光是跺跺脚,就能震断这屋里的顶梁木。她费尽心机按排您入宫,无非就是为了能在宫里有个帮手。事到如今,您可不能违了她的意思,不然,别说您一人,这瑶雨轩也会是过眼云烟。君上有心念着,您可不能白白浪费。”
张良人叹了口气,上躺下,翻了一整,只听得窗外雷雨交加,风吹落叶,好不凄凉。
翌日一大清早,张良人便亲手做了糕点端往居雅阁。见居雅阁大门紧紧关着,便带着宫人们候于门前的沁晓亭之内。妍木的话她思了整整一个晚上,既然进了宫门,那么她也认了。眼下,趁着君上空窗期,她必须好好表现一番,为自己找一个有力且安全的靠山。作为宫里的人,能靠的山也只有高高在上的君王,哪怕冰山于前,也只能鼓足劲儿地攀行。既然来到了这里,选择了这条路,那么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曾经的张凝若必须泯灭。
第八十七章 云念未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