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8月不多久,平方根就去参加了五天四夜的野营活动。这孩子老早以前就一直盼望着这项10岁以上的孩子才能参加的野营。尽管是出生以来头一遭离开母亲身边,他脸上却一点也不见依依不舍的样子。在集合地点的公交车站,有好几对母子在那里依依惜别,母亲们直到最后一刻还在千叮咛万嘱咐,她们用热情包裹了车站。我也不例外,告诉平方根觉得冷就把牛仔外套披上,还有别把保险证给弄丢了,等等,想要叮嘱的话语很多很多,但这孩子早听不进去了,公交一进站,抢在第一个就跳上了车。车要开了,他最后才半是出于礼貌地朝我挥挥手表示再见。
平方根走后的第一个夜晚,我提不起精神回到孤单一人的公寓去,吃完晚饭收拾完毕后,待在那里又磨蹭了一阵子。
“我给您切点水果吧。”
我一开腔,躺在安乐椅上的博士回过头来,说:“谢谢。”
此时距离天全黑照理还有段时间,但云层不知不觉间越增越厚,院子受到暮色和夕阳的交相笼罩,像是裹进了淡紫色赛璐玢里,也有些起风了。我切了西瓜递到博士手里,在安乐椅边上坐下了。
“你也吃吧。”
“谢谢。您不用跟我客气。”
博士用叉子的背面将果肉碾碎了再吃,吃得果汁飞溅。
一旦平方根不在,谁都不会去按收音机的开关,四下里安安静静。主屋那边也没有传来任何声响。刚听得蝉鸣叫了一声,又立刻归于宁静。
“你也多少吃一点?”博士说着要把最后一片递给我。
“谢谢,我不吃,您自己吃吧。”
我拿手帕擦了擦博士满是果汁的嘴角。
“今天也好热啊。”
“真热。”
“放在浴室里的祛痱粉,您可一定要擦啊。”
“知道,没忘记的话……”
“据说明天会更热。”
骤然间,树木沙沙狂响,周围眨眼间暗下来,黑暗吞没了之前远处山脊线上仅剩的几抹晚霞。蓦地,平地一声惊雷。
“啊,打雷了!”我和博士同时叫起来。
雨说下就下,一颗一颗,眼睛看得清形状的大颗雨滴从天而降,敲在屋顶上滴滴嗒嗒,响彻整间屋。我刚要把窗关上,博士却说:“别关了,随它去,开着更舒服。”
窗帘一动,雨就飘进来,打在我俩的光脚上。他说的没错,感觉凉凉的好舒服。太阳的热气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只有一盏忘了关的水槽上方的灯朦朦胧胧地照着院子。之前好像隐藏在树丛里的鸟儿们飞走了,纵横交错的枝条垂下了头,不多久,眼睛所见的一切都给覆盖进了雨里。泥土溶化的气味弥漫开来,雷声一点点地近了。
我想到了平方根。不知他找到放雨披的地方没有?早知道该给他多带一双运动鞋替换的。他会不会一高兴就吃多了?头发没干就睡,可千万别感冒啊。
“不知道山上会不会下雨呢?”我说。
“唔,山黑得都看不见了。”博士眯起了眼,“看来需要重新配一副老花镜了。”
“那个雷会不会落到山上呢?”
“你为什么需要老为山那边担心?”
“我儿子在那边参加野营。”
“你儿子?”
“是啊。他10岁了,很喜欢棒球,也很调皮。您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平方根,因为他头顶很平。”
我把迄今为止重复过无数遍的情况说明再次重复了一遍。不管博士把同一个问题重复多少遍,不管要回答多少遍同样的内容,都决不可以流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