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宝成叹一口气道:“看见允歌我就不由自主想起枝儿来,也不知道这孩子过得咋样?俗话说,侯门深似海,那一大家子上上下下的,她一个女孩儿怎么能对付得了?”
叶儿不满地嘟囔道:“要我说,您甭替她想,她那是攀高枝儿,自觉自愿。我姐也真够没良心的,嫁出去已经小半年了,也不说抽空回家看看。”
“别怪你姐,她不是不大方便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让人瞧出点儿什么来,那乱子可就大了。”李宝成又叹了一口气。
见此,朱少文劝慰道:“师父,这么着吧,哪天我设法找个由头去世子府看看她,也好让您老放心。”
允歌自忖这一切全由自己一人惹起,遂默然起身收拾了毛巾、水盆,推开屋门走了出去。
李宝成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问道:“少文,你今年……到生日三十四了吧?”
“您老人家真好记性。您说得不错,想不到,人一晃就老了。”他不知道师父究竟想说什么。
“不是我数落你,你好自私啊,少文!三十好几的人了也不成个家,这么做,对得起你父亲,对得起你朱家列祖列宗吗?原本我打算把枝儿许给你,可那丫头心气太高,只重衣衫不重人,她没有这个福气!现在,我身边只有叶儿了,明说,我指望着她养老送终呢。可她也不能永远不嫁人不是?今年叶儿也十八了,我得替她找个靠得住的主儿。思来想去,我就觉得你靠实,指得上!我私下问过叶儿,她说她喜欢你,愿意嫁给你,今儿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心里有她没有?你别顾虑年龄,岁数差点儿不算什么,夫妻之间只要你恩我爱、一双俩好地过日子,就是良缘。我等你回话。”
朱少文低着头沉默一阵,终于开了口:“师父,我听您的。”
“哈哈哈……”李宝成痛快地笑起来,“有这句话就成!事不宜迟,哪天我就找你父亲商量商量,咱赶在年前把事儿办了吧!”
叶儿早在一旁羞红了脸,两只眼睛深情地望着朱少文,透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欣喜。
这时候,只听屋外发出“哐”的一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朱少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师父,不急,您容我攒下点儿钱,我不能委屈了叶儿妹妹。”他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
“有钱大办,无钱小办,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有铺的有盖的,冻不着冰不着,也就成了。”李宝成转向女儿问道:“丫头,你听我说的靠谱不?”
叶儿说道:“别的我什么都不挑,可再怎么着,朱哥也得给我弄顶花轿,两条腿走着我可不干。”
屋里的对话,允歌在外面听了个一清二楚。她的心骤然乱起来,头脑里像飞进了无数个蜜蜂,嗡嗡地响个不停。好像有什么金贵的东西一下子丢失了,彷徨之中感到一阵悔恨,她埋怨自己过于矜持,失于表白,缺少叶儿那一份直率与勇气。她忆起了南宋词人陆游那首有名的《钗头凤》,不由开始在心里反复吟咏,然而,吟来咏去,到最后却只留下了三个字:错,错,错!
忽见朱少文从屋里走出来,她慌忙抹去了眼边的泪水,强装出笑颜说道:“少文兄,听叶儿妹妹说,这阵子你天天都顶着太阳在天桥作场,也不知道歇一歇。我觉得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在瞒着我们大家伙儿。”
朱少文掩饰道:“哪有什么心事,左不过为了多赚点儿钱。”
允歌说道:“你骗不了我,我看得出来,你肯定是有了什么难处。”一面说,一面掏出一张银票,“你把这点儿钱拿去,也未准能派上什么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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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虫儿第十五章(6)
朱少文慌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怎么能用你的钱,再说……”
允歌显得有些不高兴,“怎么叫我的,怎么叫你的?干吗要分得那么清楚?刚才我在外面已经听到了,你和叶儿很快就要成亲了,这不也需要钱吗?”随手把银票放到了窗台上,接着,又从衣袖里抽出一叠稿纸递过去,“我想,你成天价在明地上支应,肯定没有工夫编写新段子,逛天桥的谁不是为了图个新鲜,日子长了见你拿不出什么新东西,肯光顾的也必定少了。于是,我闲着没事便翻阅了几本笑话书,从里边找了几篇试着改写了,也不知像不像你撂地时说的那种相声。另外,还编了两段太平歌词,提供给你做个参考吧。我有话在先,写好写孬、有用没用的可不许笑话我。”
朱少文只觉周身热起来,激动得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接过文稿看去,第一页便是一篇名为《大实话》的歌词:
人善有人欺,马善有人骑,
何官无私,何水无鱼?
居宜气,养宜体,
犯法的我不做,犯病的我不吃。
不读一家书,不识一家字,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