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国王的偏殿,以接待宾客为主。
大殿一旁乐师低头吹奏,中间衣着暴露的女人起舞,身上轻薄的纱裙荡起一阵香气。
伯纳尔怀里搂着两个腰肢劲瘦的美人,桌前摆着镶嵌珠宝的酒杯。奢靡与低俗交相辉映,让高雅俯身,让粗俗挺腰。
戴竹见怪不怪,站在舞女身上的气息稍淡的地方敲门。戴竹的指节纤细,关节也不突出,却似警鸣一样打断了琴曲。
“伯纳尔陛下,这应该不算是待客之道。”戴竹在众人的注视下收回手,行了个不算标准的见面礼。
伯纳尔推开怀里的美人,客客气气地笑着回礼:“整天面对一群年老色衰的大臣贵族,难免无趣了一些。”
伯纳尔四世拥有一副好皮相。与他英勇的舅舅相比,伯纳尔更漂亮,更阴冷。老国王的凶狠像一头雄狮,而他的侄子却像一只皮毛顺滑的野狐狸。
他身上沾染着好身世给予的骄纵,带着聪明给予的自信和野心。本就混杂的气息加上女人的香气,让伯纳尔在安德烈的眼中,像一杯加了威士忌的陈年啤酒,甘醇又浑浊。
伯纳尔四世屏退乐师和舞女,将偏殿空了下来。
外界传言国王陛下是过得最舒坦的木偶,有美酒有女人,却不学无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是个合格的废物。
而真实的伯纳尔步调稳健,荒唐却不愚蠢。谣言总有些扭曲的地方,而这些虚假的幻想可以是摧毁城堡的热武器,也可以是保护幼兔的灌木丛。
戴竹清楚地知道伯纳尔口中没有多少真话,在众多人类里,戴竹喜爱高雅的艺术家,喜爱粗俗的匪盗,喜爱沉默寡言的木匠,唯独讨厌虚与委蛇的达官贵人。
贵族中不乏有有趣的人类,但伯纳尔绝不是其中之一。
所以对伯纳尔的谎言与客套,戴竹不甚在意,“陛下的乐趣可不少,前几天不还教唆一位女士杀害了知交好友。”
“那一定是你冤枉我了,医生。”伯纳尔说,“晨鸦的心理医生无故失踪,诊疗室面目全非,我这些天可都在收拾烂摊子。至于已婚的女士,那从来不是我的猎物。”
“陛下一直说要见见亲王。”戴竹不与伯纳尔闲扯,侧身将安德烈露出。
“啊!”伯纳尔惊叫一声,露出惊喜又欣赏的表情,“这就是亲王阁下!”
他的表情幅度不大,语调也恰到好处,维持了属于人类君主的尊严,又给予安德烈一定的重视。
“您看起来很困惑,”伯纳尔抓住安德烈冰凉的手,热情地关怀道,“想必您一定很好奇我的用意,不用太担心,阁下,我没有恶意。”
“人类和血族之间的矛盾很突兀,那些仇恨血族的蠢货们根本没有意识到血族是一种怎样强大美力的生物。”伯纳尔欣赏地看着安德烈与戴竹,眼睛里充斥着贪婪,“世界从来都是弱肉强食,优胜略汰,战胜进化从来不是值得炫耀的功绩。”
安德烈抽回手,给了戴竹一个眼神,对方小幅度地摊开手,做出一个“他就是这样”的动作。
人类的君主,是一个渴慕血族的疯子。
安德烈总算明白了伯纳尔的荒唐。这个年轻的人类错不在残暴无能,也不在贪婪愚蠢,而在于他叛逆的归属感。离谱到他看起来不像一个疯子,而像一位不被人理解的革命家。
伯纳尔邀请安德烈参观他的“宝物”,一“只”漂亮野性的宠物。
国王的宠物被养在偏殿的密室里。伯纳尔打开密室,微弱的烛火照亮半边墙壁。
密室的地板钉入一根巨大的木桩,顶部缠绕麻绳,宠物的脖颈与四肢都带着锁链,盘缩在一角,因为光亮而流出眼泪。
它有一头好看的短发,眼睛的形状也很漂亮,最特别的是,这是一只吸血鬼。
安德烈闻到了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他的同类向他传达着信息,这只美丽的血族此刻饥饿,无聊,是只被养熟的猫。
他的爪尖沾染斑驳血迹,有的已经干涸,有的还微微湿润,在苍白的皮肤上渲染开来。这是他捕猎留下的证据。
“这是最成功的试验品,生命稳定,逻辑思维正常,听话,具有攻击力。”伯纳尔走上前,揉弄血族的头发,“是个优秀的战士。”
伯纳尔对血族的喜爱与低俗的情欲毫不相干,血族美丽的皮囊与伯纳尔来说不过是锦上添花,他更喜欢的是那些劲瘦身体里蕴含的能量。
安德烈打量那只乖顺的血族:“你想做些什么?”
“我们被短暂的寿命所牵制,被脆弱的肉体所束缚,物种应该不断进化才能适应生存。”伯纳尔说,“我的舅舅一生战功赫赫,最终还是输给了死神,我可不想步他的后尘。”
“你想成为血族?”
“不止,”伯纳尔摇头,“我要拥有一支坚不可摧的军队。”
地下室的烛火光影洒在伯纳尔年轻的脸上,像来自地狱的火焰在他身上燃烧。
安德烈打量这个自信的人类,从中看不到一丝的玩笑与自大。
伯纳尔有资本说出这种荒唐话,甚至在地位与财产的衬托下,这听起来是件很宏大的抉择。
戴竹对伯纳尔的计划见怪不怪,显然他是知情的。
安德烈想起戴竹说的“是皇室找到的血族”,明白了这件事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