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妨事。张副官道。
是么?甜辣椒又朝那身笔挺的军礼服看看,见那人撞虽撞了,但帽檐都不带歪一下的,可真是个正人君子,不由得顽心大起,既然不妨事,就过来继续替我更衣吧。
太
副官记性不好么?刚才我们说的第一点和第二点,这就全都忘了?
在甜辣椒的注视之下,张副官走出了此生最别扭的几步路,他的军靴像是不合脚似的,走一步顿一步,她不由得轻轻笑了,那笑声又带着爪儿、钩儿,把路过的风都给黏糊住了。张副官站到甜辣椒跟前,本能地低着头,却不想视线正撞进了她一片雪肤中,他眼睛一迷,慌乱地抬起头,却又撞进了她的双眸之中。
甜辣椒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始终盯着他,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看过,惊得他不知所措,只好再昂起了头。
没见人是这么服侍别人更衣的。她说。
余光里,只见她一直兜着胸前的手臂,忽而撤走了,那丝睡裙靠着面料的吸附力,黏在她的身体上,然而却不能粘住多少时间,只见那断了肩带的半边哗地一下,彻底地塌下去。
只见张副官说时迟、那时快,着眼在床尾一条盖毯上,一跨步捞了来,一气呵成地将甜辣椒整个人裹在了毯中,也同时,裹在了他双臂之中。
甜辣椒却笑个不停,她笑起来姿态放纵,竟是歪在了张副官的颈边。头发刺痒得张副官只想躲开,他的翻领下,已细细起了鸡皮疙瘩。又总闻见一股甜丝丝的气息,是她散发的,他想起留洋时,在女士清洁品店里闻见过类似的。张副官松开手,别过脸去回避。
甜辣椒自己松松地收住了那毯子的边,说:你这笨手笨脚,怎么能叫人放心。行啦,你这脑袋、是落枕了么,一直扭着。
张副官才刚把脸正过来,不防又见甜辣椒一手伸入毯中动作,片刻后,一团泛着莹光的睡裙就那么从毯子底下掉出,圈住了她赤着的双足,瘫软在地了。
甜辣椒竟将那睡裙脱了。
张副官实在不懂这位未来的太太到底为何要这样作弄于他,难道他看起来竟是这样可欺?他虽年轻,但不是那样轻浮不懂事的人,此时见她屡屡玩笑,不由有些拗脾气上来了,也不再反复闪躲,竟板着脸只是看着她脚边那团睡裙不语。
甜辣椒是什么样的人精,只看他一个表情,就知他已不堪挑逗,由羞转为愠怒了。虽然这反应有些出乎她意料,到底也是好对付的。她一思索,计上心来。
只见甜辣椒嘶了一声,人一歪,差点摔倒。
张副官这时神经紧张,从进入这房间开始,已是一波三折,而甜辣椒的这个动作,又使他才强自打起的精神松了劲儿,迟疑道:甜小姐,您怎么了?
甜辣椒怨道:还不知托了谁的福,把我这双脚给弄得伤痕累累,又是同一人,叫我站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替我换衣,弄痛我脚底的伤口了。
张副官有愧,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甜辣椒说:伸手来。张副官依言伸出手,甜辣椒抓着他的小臂,那毯子将滑不滑的,十分危险,等站定了,她才将毯子裹裹好,一边将他要收回的手又抓紧了,引他往纱帘那边走,说:将我那旗袍拿上。
张副官执着旗袍,半推半就,跟她往前走,她的黑发半藏在毯中,又从另一边的缝隙里落出卷卷的发尾来,她走得极慢,想是脚痛,还有些歪斜,她手反拗着捉着他的手臂,碰到了他的袖扣,冰凉的袖扣使得她一激灵。从原地到纱帘没有几步,却走得漫长,待她走入了纱帘另一边,张副官只觉得已然过了一个世纪般。
既然你拘谨,这样如何,我在这头,你在那头。这总行了吧?甜辣椒道,别说我作弄你,你再拒绝,便是你作弄我了。
张副官沉默片刻,道:是。
甜辣椒在茜粉纱帘后,那影影绰绰的身姿,怎地要比实在地看更撩人。她展开双臂,将那盖毯往后递来,翻起的一点点纱帘后,露出她的半只手臂,张副官赶紧接了毯子来。那只手却不收回去,像在问他讨要什么,他愣着,将旗袍放上去,那手却握起了拳不收,道:胸衣还没穿呢。
张副官大窘,不敢乱看,却也不知那胸衣在哪里,只是捏着毯子和旗袍进退维谷。
你去那衣柜旁的五斗橱,第二个抽屉,拿一件白色的来。
张副官拉开抽屉,倒抽一口冷气,眼中那满满的私密衣物,触手那柔软的织物,以及洗涤剂和清香剂在抽屉里幽幽探出的香意,都使得他感到自己的唐突,他半眯着眼,从眼缝中挑了白色的胸衣,回去递给她时,手都在微微发抖。
甜辣椒取了胸衣去换了,忽而又递出一件柔软的棉白胸罩,张副官接在手中时,还残存着她的体温和香气,他的手心烧起来,脸烧起来,心却不太跳了似的。
旗袍。她说。
哦。他从短暂的失神中,终于可将那件折磨他多时的旗袍交过去了。他看见纱帘后,她将一把秀发从旗袍领口中抽出,散在背后,又去系领口的盘扣,忽然,他眼前一亮,却见她已然捞开了纱帘,侧着身子对着他,说:拉链。
张副官不解。
甜辣椒今天也算是开眼了,她倒也佩服起这根木头精,失笑道:张副官,拉链在我背后,本姑娘没有那么长的手,懂么?
当张副官的手指捏住了那枚水滴形的拉链头向上牵引,那拉链却拱起了,他势必要以另一手压平了拉链,抱歉。他道,一鼓作气,将手贴上那丝滑面料,她的温度透过来,他稍稍压住了,掌下的身体却如无骨般柔软,他屏住了呼吸,将拉链拉好了。
张副官在她背后长出一口气,因想,终是把衣服给还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