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衡并不认为谢青云有跟他平等对话的资格,他的质问更多的是针对身后荷塘对面的谢韬——假使谢韬口是心非,并对谢青云的「考察」感到满意的话,——他不介意摧毁谢韬心中的满意,他要撕碎谢青云那伪善的面具以及虚假的正义。
在这个社会一旦被烙上伪善和虚假的印记,那么就是说这个人的人格品质低劣,值得大众献出宝贵的轻蔑和鄙夷。
齐衡道:「知道吗,你的大义凛然在本侯看来分外可笑,可笑在于,你竟不知自己为何而行动。你就是个谢家的野种,野种就是野种,凭着一时的义愤来送命,并不能让你更加高贵。」
谢青云对这些「垃圾话」无动于衷,但齐衡有句话却直戳到了他心里头:你可曾为你杀死过的人们去担负他们死后的责任?
他翻身坐到沈曼青身旁,沉默地皱着眉头。他想到了吴崖的话语:当他杀人的时候,已变得不是自己,而是受害者,他是为了受害者而杀人。
这自然是说得通的,也能够被人信服——除却他失去了「执法者」的外衣。这就是他沉默的缘由。
沈曼青把手覆在他的手上,给予了他许多的温度和少许的力量。「青云,相信你自己是很多人的光。在我心中,你是在永夜里仍然高举火炬的人,我作为其中一个受惠者,可以坚定地告诉你事情真相:「你温暖而且强大!」」
所谓的朋友,大概就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刻给予你最有力的支援。
「你是在永夜里仍然高举火炬的人……」荷塘对岸,谢漾清喃喃重复着这一句,痴痴地看着这样一幕:一个容貌超凡绝俗的女子,侧首看身边的男人,用仿佛信任自己一样的眼神,从而营造出了强悍的精神力量。两个被阳光拉长的身影,在某个地方交汇在一处,就仿佛已不分彼此。
「青云哥,想想云州案,」她让她的声音像纸鸢似的飘过荷塘,「想想你的那句诗: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躲在墙角的陈亮立刻大声吟诵道:
北风紧,雪未霁,穹庐可作万家亭。
身与意,不肯并,拔刀横为屠狗迎。
念天地之来者,俱悠悠。
莫言天若有情、正道沧桑。
只盼那、山河沟渠相与易。
乃日青云志,敢与天齐!
「谢青云,想想你在宝镜城地底下的作为,多少人因为你而间接获得拯救。」谢元敌抱着长枪笔直地立在墙头上,「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兔崽子果然对我有所隐瞒……谢宝鲲在另一边瞪了儿子一眼,然后笑着高声说道:「谢青云,臭小子,我知道你不认得我,但我得告诉你,我就是你的二伯,用你的话来说,就是一个值得你信赖的长辈。在历国揍武威侯的机会可不多,你想让给我吗?」
谢韬有些吃惊,他的这个从小在外面长大的曾孙,身上仿佛有一种神奇的特质,一种把所有人心都攫取的魔力。
这种种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都带着摧枯拉朽的精神力量,立即摧毁了齐衡刻意营造出来的「失道寡助」的孤立感——
齐衡对此感到愤怒,但另有一种恐惧;他被别外一种难以想象的力量冲击着,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啊——」
正此时,一个惨叫从天而降……只是在接近地面时,那惨叫的幅度兀然高亢,由曲线来表现,大概是从大地拔高至云端;原本的惊惧变为了慷慨,哀嚎变成了唱诗,简而言之,就是从一个胆小鬼变成了慷慨赴义的壮士。
「青云,这老东西欺负你是不是,我来帮你了!」
白斩天迅速取出一件「闪闪」的羽衣,披上立刻化为一双翅膀
。他扇动翅膀停在半空,豪气万丈地取出铜镜,对着齐衡投射出「粼粼」的清光。
镜中的光可以控制人的行动,他见状大喜:「趁现在,打死他。」他完全没有围殴老人的羞愧。
「斩天,我错了,我一度以为你是个贪生怕死的人。」
谢青云极受感动地站起来,「我决定以后……」
话未说完,齐衡一手掌心朝上,微微地运功。强度惊人的内力立刻摧毁了清光,并沿着虚空中的通道直直冲击古镜,只听「啪嗒」一声,古镜镜面出现了两条裂缝。
「我的镜子!」
白斩天再也无法伪装,发出一声凄惨的哀嚎,「大侠别,别杀我,我不认识谢青云,我是路过打酱油的……」然而还是被劲气无情地击飞出去,「扑通」的落入湖中。
「都不踢你了……」谢青云以手扶额,觉着那人不需要抢救了。
尽管出现了插曲,但他心中阴霾无疑已被一扫而空。很久没有体会过的,那种无拘无束的自在感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我从小就不是个听话、守规矩的人;我是院子里的孩子王,就算比我年长的,也都要喊我一声大哥;我在家长和老师们眼中就是个作恶多端的坏蛋,是他们口中反面的典型;然而我的梦想是踏遍祖国的大好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