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前,总会先行来临一段奇异的平静。苍穹之上,黑云压城城欲摧。九天之下,却笼罩着恍惚寂寥。一切声音似都发生在遥远距离之外,隐约有,又隐约无。
那时候,每个人都只能感受自己的存在,或者,间中仍然怀疑。
安最喜欢这样的天气。往常,如果有临街的整面玻璃墙,他就会静静看突如其来的暴雨,落在世人的猝不及防之上。
如果从不相信命运,那一刻上天就给你看到命运。
具体而微,不能预见或改变。
那就是命运。
但是安不喜欢接受这所谓的命运。因此盘踞在高处,在瞬间与诸神享用同样的冷眼,是他沉默生涯中,非常非常少的乐趣之一。
自从带着阿落一起生活,如此个人化的行为,似乎就不再重要了。下雨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要冲出去收衣服,并且防备阿落身体不舒服,淋雨后会不会感冒发烧。
孩子虽然柔弱,却有能力折断一切翅膀,无论属于天使还是属于魔鬼。
今天也是这样的天气,安行驶在道路上,阿落一直在轻轻唱歌,是刚才游戏里的背景音乐。
“你很喜欢和小破一起玩吧?”他忍不住微笑地问。
阿落用力地点头,神色凝聚是在寻找言辞。
“和他一起不累。”
“不累?”
阿落试图更精确地描述:“好像一直都兴致勃勃,还有,不会觉得疲倦。”
然后他打了个哈欠:“但是我现在很疲倦了。”
他的确立刻就感到疲倦,侧过身靠在座椅上,眼睛颤抖了两下,沉沉进入睡梦之中。连安停车,到家,抱他进房间安卧,都一丝一毫不觉得。
安坐在他床头,静静看儿子的脸,到底他和那个小破之间,有什么奇特的联系?在相处和离开的状态里,判若两人。
他坐了一阵,将床头灯调到惯常的柔和状态,起身离去。
卧室门轻轻合拢的瞬间,阿落翻了个身,面孔对着窗户。
一阵风轻轻吹过来,关得本来极严密的窗无声无息地打开。一个大红色的纤巧身影落在窗台上,两条腿调皮地敲打着窗下的墙壁。
这身影呼唤着:“阿落,阿落。”
轻柔,但耐心持久,不断重复,终于将阿落从黑甜乡里惊动过来。
他迷迷糊糊竖起身,睡眼许久才适应半明的光线,端详半日,诧异地说:“梦梦?”
那是梦梦。
红艳的连身装,身段玲珑,犹如精灵,楚楚动人的脸上浮现狡黠笑意,歪头看着阿落。后者急忙爬起来:“我是不是睡太熟了?我爸爸给你开的门吗?”
梦梦不回答他的问题,兀自打量他所住的房间,粉蓝色调装饰,家具简单,床头灯微微亮着,旁边放着医药箱和微型呼吸机。
她一笑,柔声问阿落:“明天你去上学吗?”
阿落点点头:“上吧……”
他看看自己不算强壮的手臂,挠挠头:“明天格斗赛就开始了哦,老天保佑我。”
梦梦喜悦明亮的脸容,并不准备为他担心,忽然轻盈地跃起来,站在窗台上,说:“今天你突然走掉,太可惜了。”
阿落扑上去:“小心啊,窗户开着的。”
他担心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睁睁看着梦梦回眸一笑,从窗口跃出,身影扑入夜空,一双精致的红色翅膀在她身后翩翩展开,凭风借力,在空中飞了一个来回,遥遥看着阿落,以一种幻梦般的语气说:“你不在的时候,有神灵降临了。”
她优雅地敛翅,玩了一个突降,须臾又冲天而起,咯咯笑着:“看,这是神赐的礼物。”
然后,转身远远飞走了。
阿落张大嘴,愣了一阵,耸耸肩自言自语:“这个飞法比坐铁锅拉风多了。”
回身上床,蒙头,继续睡觉。
丝米国际学校校规第一百四十条规定:在非法定假日时间,未经学校批准,擅自离开学校者,将视情节受到严厉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