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五心想,那怎么行?不过,此时不愿违拗,特意重重地点头答说:“是了!还有呢?”
“除此以外,就都是五哥你的事儿了!菜市口收尸,我就重托五哥了!”
“那还用说吗?”王五答得很爽脆,又将腰板挺一挺,但眼中两粒泪珠,却不替他争气,一下子都滚了出来,想掩饰都来不及。
“五哥别替我难过……。”
“我那里是替你难过?我替我自己难过!”
“唉,真是!”谭嗣同黯然低首:“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大少爷,你别掉文了,有话就吩咐吧!”
“是。”谭嗣同说,“家父正在路上,到了京里,请你照应。”
说着磕下头去。
“嗐,嗐,大少爷!”王五急得从椅子上滚下来,对跪着说,“这算什么?”
因为有此郑重一拜,王五愈觉负荷不轻。辞别谭嗣同,由浏阳会馆侧门溜了出来,看一看表,正指一点,心想太监及在内廷当差的内务府人员,这时已经起身,尚未入宫,要打听消息,正是时候。
凝神静思,想起有个在御膳房管料帐的朋友杨七,就住在骡马市大街,此人是个汉军旗,在御膳房颇有势力,太监、苏拉头很买他的帐,或许能够问出一点什么来。
主意打定,撒开大步,直奔杨七寓所。敲开门来,杨七正坐在堂屋里喝“卯酒”,很高兴地招呼:“难得,难得!来吧,海淀的莲花白,喝一钟!”
“七哥,今晚上可能不能陪你了。你大概也想得到,这会儿来看你,必是有事。”
“喔,说吧!”
“是这么回事,”王五压低了声音说,“有个山东来的财主,打算捐个道台,另外想花几吊银子谋个好差使。已经跟皇上面前的一个太监说好了,这个人的名字,我不便说,请七哥也别打听,反正是皇上面前,有头有脸,说得上话的。那知下午听人说起,老太后又掌权了。我那财主朋友找我来商量,想打听一下子,原来的那条路子还有没有用?”
“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如今又该找皮硝李或崔二总管才管用。”
“喔,这是说,皇上没有权了?”
“岂止没有权,只怕位子都不保!这也怨不得别人,是皇上自己闹的。年三十看皇历,好日子过完了!”杨七紧接着又说:“嗐,这话不对!原来就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往后只怕……。”他摇摇头,端起杯子喝酒。
“这,”王五拿话套他,“到底是母子,也不至于让皇上太下不去吧!”
“哼!名叫母子,简直就是仇人。你想,昨儿回颐和园以前,还留下话,不准皇上回宫!这不太过分了吗?”原来慈禧太后回颐和园了。“那么,”王五问道,“皇上不回宫,可又住在那儿呢?”
“住在瀛台。桥上派了人把守着。”
“这不是被软禁了?”
“对了!就是这么。”
“多谢,多谢!”王五说道,“七哥这几句话,救了我那财主朋友好几吊银子,明儿得好好请一请七哥!”
说完告辞,回到镖局,选了一匹好马,出西便门往北折西,直奔海淀。走到半路上,只见有几匹快马,分两行疾驰,王五眼尖,远远地就看清楚了,马上人是侍卫与太监。
这不用说,是出警入跸的前驱,看起来慈禧太后又起驾回宫了。
见此光景,王五自然不必再到海淀和顺茶店,拨转马头,两腿一紧,那匹马亮开四蹄,往南直奔,仍由西便门进城。王五回到镖局,天色已经大亮了。
“五爷,你可回来了!”管事的如释重负似地说,“有笔买卖,是护送官眷,另外四口要紧箱子,送到徐州交差,肯出五百两银子,不过指明了,要请你老自己出马。我没敢答应人家,要请你老自己拿主意。”
“不行!又是官眷,又是要紧箱子,明摆着是个贪官!我那有工夫替他们卖力气,你回了他。”
管事的知道王五的脾气,这笔买卖别说五百两,五千两银子也不会承揽。先是有买卖上门不能不说,现在有了他这句话,多说亦无用。所以答应一声,掉头就走。
“慢点,你请回来!”王五将管事的唤住了说道:“这几天时局不好,有买卖别乱接,先跟我说一声。”
“是了!”
“还有,请你关照各位司务跟趟子手,没事在镖局里玩,要钱喝酒都可以,只别乱跑。”
王五的用意是,可能要谋干大事,应当预先控制人手。管事的却不明白,低声问道:“是不是有人要上门找碴?”
“不是!”王五拍拍他的肩说,“现在还不能跟你说,你先纳两天闷吧!”
“五爷!”管事的笑道,“你老大概又要管闲事了。”
“对!我要管档子很有意思的闲事。”王五又说,“我要在柜上支点钱,你看看去,给我找个二、三百两的银票,最好十两、二十两一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