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起,路行舟对这位神秘摄影师的好奇便从来没有少过。
每当他因丑陋的嘴脸和心思感到厌烦时,相片是通往明亮世界外的窗口,而蓝鲸似从那处望着他,那里只有寧静的温柔,给他带来沉淀,以及被希望充盈。
所以那时候,路行舟总会不禁临摹起这张相片的来处……
为何以《为了渡渡鸟》,作为这幅摄影作品——明明是头蓝鲸——的名称?难道隐含了什么象徵?摄影师想传递什么含义?而神秘的他,又是位什么样的人?
慢慢地,路行舟对相片的好奇,逐渐扩散到那位神秘的摄影师身上,年龄、长相、个性和兴趣,一切都勾起他鲜有的求知慾。
他不放过任何与那人有关的消息。
听说在那人的世界里,蓝鲸在隔年走入灭绝。
听说在那人的世界里,物质需求仍然远远大于万物。
听说在那人的世界里,野兔、猫、玫瑰和绵羊也难逃灭绝的命运。
听说在那人的世界里,从未停歇的战争与作恶慢慢带来毁灭,呼啸而过的轰炸机带走孙安途一家性命。只有小儿子唯一倖存下来。
听说在那人的世界里——充斥着混乱不堪,路行舟再也打探不到他的消息。
「——法律只能制裁它能制裁的人,见谅。
欧里。」
直到那么一天,路行舟刚执笔写下了自己的署名,却又在思忖一会儿后,突然从头读起那封近日寄来的检举信内容——您好,我想检举编号三七七九子嗣宇宙……
他沉吟着,随后看了眼手边的相片,信件中提起的编号三七七九,他没记错的话……不就是《为了渡渡鸟》那幅摄影作品的出处、那人所处的宇宙?
而信里所提到的诺亚方舟,如此巧合的,恰恰是他们近期在追踪的目标。
出于前阵子追洗钱案的缘故,他们手头上其实有份极为庞大的监视名单——因此,早在发现名单之中有不少人员不谋而合地购买诺亚方舟时,身为指挥官的路行舟便有所动作:以「托比」的身份作为买家,接着派高惠美等人提前进去当卧底,与几位方舟内部的使者接触,然后吸收为线民——凯、宋綾,还有近期表现十分出色的珍妮佛,都在暗中调查诺亚方舟里的情报。
至今仍是放长线钓大鱼的进行着,不做任何无意义的惊动。
再者,虽说在实验品里从中谋取利益,以及销毁的权利本该就掌握在创造者手中,毕竟那是创造者的所有物,做了何事、毁了何物,基本上都不构成犯罪,更何况这还是他们单一子嗣宇宙里的问题,在法律条例的巢臼下,国际宇宙刑警组织根本没权侦查。
于是他的回信固然残忍,简直要让这位勇敢的检举人「琼纳斯」自生自灭,但白纸黑字的事实就是如此。
法律只能制裁它能制裁的人。他们没权侦查——照理来说,原本是这样定案的,只是路行舟不否认自己确实怀着私心,在他眼里「编号编号三七七九」有如被挟持的人质,无不在动摇着他的思绪。
那里是相片的故乡,是蓝鲸的葬身地,是那人的世界。
至少让那里别被人性……再次搞得更糟了。
指尖轻敲桌面,路行舟闭眼沉思好一会,随后才睁开眼,叫出通讯,联络下属,变更原本计画。
「——愈多愈好,诺亚方舟多买几艘,钱我来出,」路行舟沉声命令,「之后我会潜进内部和你们匯合,找到那些垃圾藉由诺亚方舟洗钱的证据,提前收网。」
只要找到跨国犯罪的证据,贩卖诺亚方舟的人就无法摆脱嫌疑,而这一艘艘的诺亚方舟,作为「物证」自然要被刑警带回去,无法任意销毁。
如此一来,将是完美的一石二鸟。
接下来,事情也如路行舟计画得顺利进行,「托比」果真成了诺亚方舟的贵客——居然连那些失败品都愿意重金收购的慷慨客人——还被邀请参加他们为了这些贵客而举办的午宴。
不过为了隐瞒真实身份,路行舟没有露面,而是利用属下海曼那世界里的仿真人,前去赴约。
外型与与人类极为相似,举手投足间更是非常自然,毫无露馅疑虑之外,魁梧的身躯操作起来也不笨重,相当轻盈,至于视、听和触觉很灵敏,言语表达则与操作者百分百同步,以至于路行舟能俐落地操作「托比」蹲下身,回答这位坐在轮椅上、面貌完全被围巾和帽兜遮得严实的的少年。
——我可以请问……你们的世界还有渡渡鸟吗?
渡渡鸟吗?
少年的问题,不禁让路行舟想起将摄影作品取名《为了渡渡鸟》——那位令人在意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