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能地后退,拼命地甩着手要甩脱那血……他再度看见了那些地狱般的场面,燃烧的轨迹从天而降,隔着盔甲把他的骑士们烧成焦炭;飞行的铁矛群覆盖了何塞·托雷斯,其中一支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身体;被钉死在十字架上的锡兰王,那双苍老的眼里映出荒凉的落日;苏伽罗从高高的塔上坠落下来,躺在红裙和同样鲜红的血泊里……还有他的母亲,子弹穿透了她的心房,鲜血如泉水那样涌出来,仿佛温热的、红色的、妩媚的蛇。
这些红色的蛇咬噬着西泽尔的身体,钻进了他的心里。
这就是他的命运么?与腥风血雨相伴?这辈子他爱过、在意过的人十有八九都死了,他才是那个不祥之物,他是……红色的魔鬼!
他的脸色惨白,眼角的动脉像蛇那样跳动,喉咙深处发出受伤野兽般的声音,接近失控。在神经接驳实验中,最后救了他的是梦境最底层的苏伽罗,而在这张餐桌上无人救他,他得独自面对自己的命运。
而他开出来的命运鲜血淋漓!
餐桌上乱糟糟的,大家都急忙起身后退。
两枚金钱滚在血泊里,又是两枚老阴,第三枚金钱却滚下了桌面,叶素理赶紧掀起桌布,看向桌肚里。
“快叫侍者来擦一下。”赫克托耳家长淡淡地说,“番茄酱黏久了可就不好清理了。”
西泽尔骤然从混乱中清醒过来,看到了桌上翻倒的玻璃瓶子,那漫过桌面的红色液体根本不是鲜血,原来是他不小心碰倒的番茄酱。
男孩们都惊讶地看着西泽尔,他们从未见过西泽尔·博尔吉亚如此失态,打翻了番茄酱瓶子固然是失礼的事情,可他为什么会惊慌失措得像个小女孩似的?有人低笑,有人窃窃私语,大概是嘲讽。
西泽尔默默地接过侍者递来的餐巾,把手上的酱汁擦干净了,其实这世界上本没有鬼,是他自己心里有鬼。
“哎呀,这可算不出来了。”叶素理从桌肚里抬起头来。
“怎么?”赫克托耳家长问。
“第三枚金钱插进地砖的缝隙里,笔直地站着呢,这场占卜无解了。”叶素理说着掀起桌布,果然那枚金钱笔直地站着,宛如刀锋插入地面。
“那让西泽尔再掷一次吧。”赫克托耳家长说。
“天下无解的事情很多,既然命运不给解释,就不要多问了吧。”叶素理笑笑,“也是我不好,大家聊聊风土人情其乐融融,非要玩什么占卜的游戏。容我送上小礼物向各位少爷赔罪。”
他挥挥手,侍者们把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奉了上来,每个参加晚宴的男孩都得到了一套精美的黄金茶具,且不论那精美的手工,单是黄金材料就价值不菲,连路易吉这种养尊处优的少爷都略感惊讶,别说那些家庭没有那么阔绰的男孩了。
博尔吉亚家的男孩也不全都挥金如土,很多努力的男孩都来自家族分支,有些不过是小富小贵,所以才想通过努力获得家长们的支持。
看起来这个东方小国非常富有,那位公主的身价在男孩们心里又提高了几分。
可叶素理就此再也不提婚约和占卜的事了,只是大讲东方风情和东方笑话,他是那么的幽默潇洒,晚宴开始的时候大家看他还带着审视的眼光,晚宴结束的时候他在男孩们眼里已经是忘年交之类的人物了。
路易吉对西泽尔的敌意也缓解了一些,西泽尔已经失了礼数,叶素理也不再提起婚约的事情,想必是对西泽尔的失态有些不满。后半程西泽尔也一直没说话,静静地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晚宴一直持续到月上中天,叶素理殷勤地把客人们都送到门口,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西泽尔并不需要主人的送别,沉默地起身准备出门,这时候有人在背后出声:“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带着仇恨的目光看这个世界啊,西泽尔,你真的觉得你母亲的死是家族的责任?”
声音低沉威严,那是赫克托耳家长,这位老人原本吃到一半就离席了,却没想到还留在东方图书馆里。
他的话音刚落,东方图书馆的大门忽然封闭了,水晶吊灯熄灭,月光从窗中投下,地面上仿佛流动着水银。
“麻烦赫克托耳家长特意等我到现在。”西泽尔站住了,但并不回头。
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难怪叶素理要一一地送男孩们出门,却把西泽尔留到了最后,此时此刻图书馆里只剩下赫克托耳家长和西泽尔两个人,隔着门还传来叶素理和那些微醺的男孩说笑的声音,但图书馆里,气温好像一下子低了,目光也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