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管它有什么用,只要他听着舒服就行了。”
张老师笑了起来:“梦才,你看你妹妹现在变的多精,这一套都是在校文工团学来的吧?”
小倩得意洋洋晃了晃她的小脑袋:“这叫社会经验丰富,那像我哥,下放都这么多年了,还单纯的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
“什么经验丰富?小小年纪就学的这么市侩油滑,还得意呢。” 张老师转过脸对梦才道:“你今天做的对,小马现在在火头上,你让他,等他气消了会理解你的好意。”
“完了,我在姑姑心里已经成了小坏蛋喽。” 小倩拖着长音说,“还是哥哥乖,总会让大人高兴。”
梦才终于被她逗乐了,开心的笑着,从宿舍带来的怒火已烟消云散。吃完晚饭,他在小倩家一直待到十点,料想小马这时候火气大概已经消停了,这才回到宿舍。
宿舍里灯火通明,小金、夫子、德辉、重高在外间打牌,梦才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走进里屋,只见小李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小画书,便点了点小马的床问:“他去哪了?” ——小李说不知道,不过眼睛里透露出的信息是他知道。梦才了解小李的性格,此时硬上去问,这小子肯定拿乔不说。于是他合衣躺到自己床上,也拿了一本书随便的翻。根据以往的经验,当你摆出无所谓样子,这小子反而会贴上来告诉你。可是还没等到小李主动发言,他自己却被一记瞌睡的闷棍打到梦里。
半夜醒来,梦才见旁边床上小马正在甜睡,原来就是他的胡噜声将自己弄醒了。起身看了一下时间:才两点,于是脱去衣服到头又睡。再醒来已是早晨,回头看小马,仍然在睡梦中。因为要送小倩上学,梦才必须早起来,当他到河边洗漱时,小李跟了出来,小声道:“臭嘴这下子可以不去水库了。”
“为什么?”
“他昨天送了德军不少东西。”
梦才装出不相信的样子:“你没瞎说吧?”
小李道:“我瞎说这个干什么?昨天晚上你不在的时候,他拎了满满一提包东西出去,我正好有事出门,跟在后面,看到他一直拐到德军家。昨天你问我时,宿舍人多,我不好说,刚巧他回来时,你又睡着了,唉,可惜,你没有看到他那副得意样子——他说他不但不需要去水库,而且德军还答应给他在大队安排一个轻松的位子。”
小李的话看来没有错,梦才洗漱完回宿舍时正遇到刚起来的小马。这小子果然满面春风,看见梦才,马上为昨天的冲突道歉。梦才抑制住内心的厌恶,冷淡地和他客气了几句。这时隔壁重高家的座钟响了——啊,已经六点了,梦才撒腿向小倩家跑去。
女孩已经站在路口。“还没吃饭吧?”她递给他一个夹着煎鸡蛋的面饼,然后向站在园子里的姑妈摆摆手。她回过头来一边走一边说:“我们要走快点,否则时间来不及了。”
“我走再快都可以,就怕你不行。” 梦才口中嚼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忽然发现她手里拿的是旅行袋而不是书包,“怎么你今天不是去上学?是……”
“嗯,外出演出,到屯溪。”
“去多少天?”
“大概三四天吧——这几天你可以轻松了,不用再为送我起一大清早。” 小倩含笑说道。
梦才只是问:“你们一早就动身?”
“对,屯溪派了车来接我们,早上七点出发。”
梦才看表:“啊,那是要快点,你把包给我,我们必须加速了。”
当他们气喘吁吁的赶到学校时,汽车已开始发动。
53、迟来的清算
送走小倩,梦才便去了青岚岭。现在他每天早上从清河镇回来的时候,如果没有什么事情便直接拐到老仙人那里,在习武两个小时后才悄悄的溜回乌石,两个月过去了,竟无任何人发现他的秘密。自从跟老人习武之后,周文斌之死在他心中留下的阴影逐渐的淡化,同时他的性格也变的沉稳多了。
从青岚岭回来时才十点多钟,离吃午饭还有一段时间,梦才决定先巡视一下山林再回宿舍。他沿着一条阴暗狭窄的河谷前行,来到了一个平坦开阔,长着厚厚草甸的小盆地,和其它地方一样,这里还没有走出冬天的阴霾,满目枯黄。但在盆地的南面,在靠近万头冢的一个山坳里却是绿草茵茵一片,不知什么原因,那里一年四季都是如此。过去,周围乡村的放牛娃把那个山坳当作他们的冬季牧场,可是自从去年周文斌在此处被执刑以后,这里就成了不祥之地,再也难见人影了。梦才走到这个地方总是绕道而行。像以往一样,今天他只是向那个方向看了一眼便拐进了另一个山谷。
这条山谷通往一座名叫老矿坑的废弃矿场,五十年代末曾在这里开采过铁矿,但据说由于品位比较低,后来放弃了。矿场的周围有几小片属于乌石大队的杉树林,因为路途较远,梦才只偶尔去那里瞧瞧。
天空下起了小雨,当他走了三里多路到达矿场时,他的头发都有点湿了。他站在一棵有着茂密枝叶的阔叶柳下面,用审视的眼光注视着荒凉的矿场:这个大跃进年代曾经那么红火的地方现在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了,塌陷的矿坑和倒塌的工棚已经被齐腰深的荒草淹没,附近一座土制小炼铁炉只剩下半截灰黑的烟筒,周围是死一样的寂静。他摇了摇头回身刚要走,忽然发现不远处的一块地方感觉怪怪的,他想起来了:那里原来有一小片树林,可现在那里却空荡荡的。他跑了过去,看到了几十棵碗口粗的树桩,这些树木刚刚被盗伐不久,因为旁边留下的碎木犀还是新鲜的。
梦才两眼一阵发黑,他看山两年了,还从没有发生这么严重的事件,怎么办呢?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冷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急又有什么用?你这个没出息的家伙!”他骂自己道——现在只有想办法抓到盗伐者才能向大队交代。
他开始仔细检查地面,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线索……突然他看见了车轱辘印,啊,许多条,板车的轱辘印,显然这是盗伐者留下的。他又惊又喜,现在问题终于解决了,只要顺着这些车辙寻找就一定能找到被盗树木和盗伐者。纷乱而密集的车辙沿着一条已经看不太清的小路向西南方向而去,他沿着车辙向前摸去,走了大约两里多路,小路汇入到一条砂石铺就的机耕大道,板车轱辘印在这里变的模糊不清了,他有些沮丧。机耕道往南通向牛头山大队——这是他们公社一个比较小的大队,人口大约只有乌石大队的三分之一,地域也比较偏僻,一年前知青小组的几个人曾经跟着一队老队长的儿子祖富去过那里。他们是到那里的一个麻风病村看稀奇去的。麻风病村里的居民因病致残的躯体和可怕的面容给梦才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
踌躇了片刻,梦才沿着机耕道向牛头山方向走去,又走了大约一里多路,遇到了一个三岔口,往左有一条泥泞小道通向一个叫乌头的小山村。现在板车车辙又看见了,它清晰的出现在通向乌头的小道上,他没有多思索就向小山村走去。乌头是属于他们乌石大队的最偏远的一个小村庄,只有二十几户人家,是乌石大队经济状况非常差的一个生产队,这里的屋子和乌石城的不一样,大部分是土坯草房。
大约正值上工时候,劳力都还在田里,村子里静悄悄的,看不见一个行人,街道上只有几个在玩泥巴的幼儿,当梦才走进村庄时,他们都停下游戏,用怯生生的目光盯着这位从未谋面的不速之客,另有几个老太婆在门缝里鬼鬼祟祟的监视他的行踪。梦才忍受着这些目光,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在村中穿行,就像一个路过村庄的行人,可是他的眼睛却在搜寻着一切可疑迹象。令人失望的是,板车轱辘印在村中道路的泥泞中已无法看清,而其它可疑迹象也没有发现,现在他已经走到村子的尽头了,只剩下最后一户人家,正要走过——突然他的眼睛一亮:这户人家门前堆放着一大堆杉树枝叶;“啊,找到了盗伐者!”他心里一阵狂喜。再看这住屋,似曾相识,忽然想起以前曾经和这户人家打过交道。那还是前年夏天,他曾为这家人放养的耕牛啃了山上的树苗而找到这里,他记得这户人家有三个儿子,非常不讲理,如果当时不是这村的生产队长在场,他肯定要挨这三兄弟一顿痛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