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沉壁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一想,才又继续道:“我家中的情形您也很清楚,我嫁给您,确实是想能够补贴一下我娘家……”
闻若青双眉微微挑了挑,她倒很坦率嘛!下一刻她会不会承认春猎那天是故意跑去寻人,好找机会赖上他呢?
“我娘常年患病,几乎把我家里吃穷了,我弟弟读书也需要钱,我家可以说一直靠着我姨母一家的接济,”尹沉壁的语气很诚恳,“所以当您家来提亲的时候,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闻若青点了点头,这些情况他都知道。
“……我自知配不上您,您长得这么好,家世又这么好,才能又这般出色,”她说着,看着他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我也没奢望能在您家安安稳稳地做六少夫人——”
她舔了舔嘴角,觉得喉咙有些干,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她,也没给点什么反应,弄得她好像在唱独角戏一般。
“那你想怎样?”他终于开口了,“我们都已经成亲了。”
“我是想,要不过一阵子,等我家能缓过来了,我弟弟也考中了举人,可以支持家里一些开支时,我们就……”她咬牙,说出“和离”两个字。
闻若青没说话,尹沉壁心中忐忑不安,补充道:“您家给的聘礼和其他的财物,和离时我都会想办法还回来的,当然,或许一时半会儿还不清……您父亲上回给的五千两银子,我没有都用来置办嫁妆,我在城里买了几个铺子,等一有收益,就会还一部分。”
“你买了铺子?在哪里?做的什么生意?”
眼见话题就要跑偏,尹沉壁赶紧道:“做什么生意还没想好,总之,我会想办法把这些钱都还上……您觉得呢?”
车厢里一阵沉默,尹沉壁看着他一动不动扣在膝盖上的手,坚韧修长,骨节分明,左手有一道疤痕,从手背一直延伸到他镶了银丝边的袖袍里去。
闻若青在思考她话里的意图。她直言不讳地说嫁给他是为了钱,的确很坦率,不过她说等她家能支撑过去就和离,和离时会把钱还回来,这就有些过分了。
这算什么?把闻家和他做为跳板?等她家情况好了就把他们甩开?
他隐隐有些生气,这不是明摆着既占了他闻家的便宜,又不想背上贪财的名声嘛。聘礼且不论,就说她进入国公府后的吃穿用度,收的礼,得的长辈的赏,这些又哪能算得清?何况做生意能得几个钱?她一没经验二没本钱,能维持收支就不错了。明眼人都看得出,还钱不过就是一句空话,国公府家大业大,难道还会和她一个低门小户的女子计较这些钱,传出去了国公府还要不要脸面?
她莫非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考虑到这位姑娘一向的行事,刚才在外人面前又那么能演,很有可能。
这么说来,她为着钱嫁给了他,可又不愿安安心心地呆在国公府,打着在他家住几年就跑的主意,真是又得了熊掌又得了鱼,而他则是赔了夫人又折了钱。
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对了,他在查她底细的时候,知道有个江南穆家的子弟曾为了求娶她,跟家里闹了好几个月,既都到了这地步,一个巴掌是拍不响的,那人到现在也还没娶妻,她……不会想在他家呆几年,弄到钱之后就跑去和那人双宿双飞吧?
“这事儿没这么简单,”闻若青半天才开口,“我娶你,不光是为了你的名声,也为的是我闻家的名声。”
“出了事儿后外头传成了那样,你是没有再嫁给旁人的机会了。若是我对你不闻不问,别人会觉得我闻家不守信诺,不重情义,”他解释说,怕她不明白,“你以后就会知道,闻家的地位其实有些微妙,看上去位高权重,实际上一个不小心,就会跌下来,这取决于圣上心里怎么看我,怎么看我们闻家……虽然这是我的私事,但若是处理得不好,圣上就会怀疑我的品行,继而联系到其他兵务上的事儿来……你明白么?”
尹沉壁自然听明白了。
她有些感慨:“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们很快和离是不合适的了?别人,尤其是圣上会觉得闻家娶我只是做做样子,风声过了就甩开?”
闻若青盯着她,慢慢道:“我没想过要和离。”
尹沉壁哭笑不得,“那您觉得我们就这样过下去?”
“……我看行,你觉得呢?”他盯着她。
“我不知道。”她很茫然,谈了一大圈还没个结论,她觉得累得不行。
“既然都成亲了,就好好过日子吧,我会尽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的。和离的事儿,就暂时不要想了。我会……对你好的。”闻若青很是勉为其难地握住了她的手。
据崔瑾说,只要握住女人的手,一般情况下她都会乖乖听话的,也不知这招管不管用。不管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是不想和离的,因为和离很麻烦,到时候又得重新娶一次,他可懒得折腾,反正都已经娶了,只要她不太过分,他便无所谓,而且只要想到某一天她神采飞扬地离开他家,兜里还装满了他懒得跟她计算的钱财,他就满肚子气,不想让她得逞。
不过他说的也是真心话,若她真的安心呆在他家,他不会亏待她的,毕竟还有尹征的因素在。
尹沉壁半天不出声。
他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不知怎的,他说的话她很相信,也很愿意去相信,毕竟嫁都嫁了。再说,如果真要和离,欠闻家的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还起来也真不是说说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