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鸡眼本人敏若,正对着那几封信在分析如今的局面。
戴名世之案还在审查当中,轻易是不会有结果的。
康熙严查的态度分明,但他这些年对文人阶级也一直持笼络态度,他也自诩是个思想开明的皇帝,此刻摆出来的是态度,最终处理此事时,却未必会真大手笔杀个血流成河。
他要以严震慑天下,又要以宽和笼络人心。这个皇帝的位子不好做,但康熙将权术心术都运用到了极致。
不过比起这个偶尔还会流露出些真性情的康熙皇帝,他那位今年才要出生的孙儿,似乎才真正是以为可怕的、天生的帝王。
敏若垂了垂眸,指尖在炕桌上轻点,听人禀:“雍亲王与福晋带着大阿哥去咱们王爷那边了,说是出来踏青的,雍亲王福晋遣人来回话说下午与咱们王爷他们同来请安。咱们大格格今日也休沐,王爷也遣人来回话,说想讨您这一顿晚膳呢。”
敏若扬扬眉,虽然她就在畅春园,离安儿他们并不远,但这段日子安儿和洁芳都忙得脚打后脑勺,在她这自然也算得上是稀客了。
她道:“告诉应婉,我知道了。也告诉安儿,少不了他们一口,只是若是来晚了,怕是只能喝菜汤了。”
冬葵便笑,道:“奴才一定嘱他们原话回给王爷。”
敏若轻笑一声,铺开笔墨,徐徐开始写给瑞初的回信。
信中自然只是闲话家常,她说起安儿洁芳近来的忙碌,说起芽芽最近因为想要申请提前结业而忙于功课,她也许久未见,不知是否消瘦了。
然后说起近日天气温暖、畅春园更是舒适宜人,康熙在此休养得不错,“尔皇父身心轻健尤胜往年,此极幸也,料想天命亦眷顾尔父,尔可心安”。
不必怀疑,这一句纯属出于礼貌。毕竟康熙对她和瑞初的书信往来一直十分好奇,偶尔来得巧赶上了也会瞄两眼,敏若习惯将事情做得周到乃至无懈可击,皇帝的身体状况自然是不可轻易对外透露的,但若一字不提,似乎又显得她和瑞初并不关心康熙的身体。
在立人设这条路上,敏若从未翻车过。
写到这,按照以往的惯例,这封信其实已经写到尾声了,但敏若想了想,提笔又添上一段给女儿的寄语。
“旧书新读,感悟良多,聊寄一语,祈为鼓励:智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2,末了,言:“吾儿,岁岁事事平安遂意,尔心如剑,则无论前路坎坷波折数几,皆可一剑破之”。
此时正是飞白楼将要建成、上匾、填书之时,南山案出,对瑞初也会不可避免地造成一些影响。
这段填在此处,并不显得突兀。
敏若写上落款,然后撂笔静静看了一会,兰杜走来道:“上午送出去吗?”
“不必了,就晾在这,明日再送。”敏若将写好的信换了个适合晾干墨渍也方便被人看到的双重好位置,然后开始整理桌上瑞初的笔墨书信。
虽然瑞初信中言辞稳妥,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追求完全稳妥的最好方法,就是别让康熙看到这些信。
敏若一向崇尚十分人事,不求天命。她从不认为自己运气好,所以任何事在她手中都要做到十分,才能让她放心,确保稳妥。
今日安儿要来,按理是他应该先去向康熙请安,但这几年下来,康熙也习惯了在安儿要来的日子先到养乐斋,与敏若饮茶聊天,谈论闲事书画,也算放松身心,然后一齐用一顿晚膳。
这一点隐隐已成惯例,康熙来得早闲得慌,少不得四下看两眼,敏若和瑞初得书信,他一向很感兴趣。
而后果然如敏若所料,康熙晌午前后就来了,二人一道用了午点,例行的两样点心、一盏甜汤,前一阵的枇杷好,如今隐隐要过季了,敏若正抓着尾巴奋力吃,这几日养乐斋冰糖枇杷做得很勤,乌希哈手艺好,敏若百吃不厌。
康熙又不常吃,自然更没有嫌弃的道理。
午点他用得颇顺心,用过点心后,二人坐在窗边饮消食茶,康熙便看到敏若撂在一旁的书信了,问道:“这是?”
“给瑞初的信,晾一晾,正要装封使人送去呢。”敏若随口道。
康熙便来了兴致,一边道:“你们两个书信来往是极频,也不知瑞初怎么就有那么多话和你说。”
他说着,还轻哼了一声,一边就颇为顺手地将那两张信纸取了过来,随意瞄了两眼。
敏若颇有些嗔怪之意地道:“每每有我的信,定然也有您的一封,瑞初和您能有那么多话,和我这个做额娘的怎么就不能了?人都说女儿对额娘是最贴心的,您就只许瑞初和您贴心不成?”
康熙随意扫着那封信,随口道:“瑞初打小可就是最孝顺朕的,”
他正要说笑些什么,话到一半,却顿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