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宫,领军将军刘湛凑上来,“王爷,事情怎样了?”
他摇摇头,却掩不住欣喜,“这天儿冷,嘿,嘿!”
北朝,帝都平城。
寒冬酷烈其外,却色厉内荏地压不住春悄悄走近的脚步。皇帝则执意要用铁蹄踏得雪融冰消,开始调动大军准备要讨伐南朝刘宋,除了平凉方回的精锐王师,还有常山赵郡一带丁零族人,并州的胡人,关中的氐人、羌人等,共整合军队60万之众。
如今北魏国力正盛,士气高涨,实是攻南的良机,众大臣也纷纷赞成。唯有木兰沉吟不语,心下转过百千个念头。
她当日替父从军,远征柔然,为的是安定边疆;之后抵抗南朝外侮,冲的是保家卫国;至其后斡旋于袁纥、突厥,谋的是北地边民今后十数年的安定;对征灭燕、凉两国,是大势所趋的顺应。况且北方一统后,在拓跋焘的治理下,各族人民的生活趋于稳定,更胜从前,让她这个历史的参与者,心底也油然一丝欣慰。
可是远征南朝……那宋文帝虽北伐之意屡屡不绝,毕竟也是一代明主,听说那南地士民丰殷,凡百户之乡皆有市邑,倒是百年来难得一见的清平盛世。若战事骤起,这一切平安富庶,将会毁于无形,苦的还是万千百姓。况且,后世的记忆告诉她,这场南攻,注定与刘宋两年前的北伐一样无功而返。任他怎样自信,总拗不过历史的必然,数百年隔江相峙的南北朝大分裂,不是终结在他拓跋焘手里。
这番话她自然不能与他明说,心中暗自烦恼。李亮旁观者清,劝道:“木兰,不如对他和盘托出……”指她奇异的身份来历。
她慢慢摇头,轻轻道,“我怕自己有一天还是要离开,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她以将军身份留在朝中毕竟只是一时,等申屠嘉有了消息……唉,也不知远入南朝的他怎样了。
李亮凝视她,“木兰,你有事瞒着我。”
她的笑又干又涩,但很坚持,“嘉去南朝寻找师门重宝明光玉了。如若我猜的没错,它就是那个开启时空之门的光电球。”
他整个人仿若被木棒当头一击,愣住了,“木兰,你……”要回去?心里这三个字,竟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点点头,一颗心隐隐绞痛,嘴中没来由地发苦,但仍清晰地回答,“我……已经完成这个时代‘花木兰’的使命,该回去了。”
他一句“木兰,别走”已到了嘴边,只霍然背过身去,一掌重重击在柱上。这一掌那样大力,余波震荡不绝,直顺着木石延传,她站在那里也感觉的到。
木兰心下是愧,是疚,是万千个对不起。她在想,自己太自私,为了佛狸留下来,却忽略李亮。也许是时候离去,他们会忘了她,也许忘掉不容易,但早早晚晚。
皇帝却只以为木兰在闹别扭,他胸中怜爱之心大盛,这般的日理万机中,特特去哄她开心,“木兰,除了打先锋头阵,别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会错了意,她转头凝视他,心中一动,忍不住问,“若我要你放弃南攻,你可答应?”放弃南攻,放弃帝位,他们才可能真正在一起。只她一下子不敢提的太多。
他愕然,目光在她充满期待的脸上一掠,转而深沉如夜,“你为了什么?”他想起了宋使田奇,和文帝亲手所绘那幅惟妙惟肖的画像。
木兰何等机敏,他回话前这一迟疑早昭示了心中所想,她后退几步,“臣僭越了,陛下恕罪。”也不等他免礼,径自就这样离开。
她毅然决然的背影在风中显得那样单薄,单薄得让人心疼。他只是站在那里,右手动了动,终究又回到体侧。手指微微颤抖,孰不知他内心深处,早已如翻山蹈海。
战事一触即发,李亮所部自然被派做先遣部队,往黄河南岸与安颉、古弼所率军队会合。木兰则被编入了随驾的第二梯队。两人连夜话别,离情依依。
他把她放进行囊的防护衣拿出来,“你自己那件遗在了滑台,别只顾着我。”
她又放进去,“跟你说号码不对,这件是秦皇的。那家伙食量大,包里总是放双份的营养包,剩余物资就往我这儿塞。”话是如此,嘴角仍噙着笑。
他却知那来自未来世界的神奇物事本可随着人的体形自动调节大小,只不忍再拂她意。看她为他忙碌着,心中一阵温暖,“木兰……”
“嗯?”她抬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澄澈如初,教他满腔呼之欲出的感情岩浆瞬时回归原点,转而言它,“既然南北对峙是老天注定,你也毋须多虑。”
她的笑容迅速消失,眼神却依旧爽直,“好,我答应你。”
他隐隐读出了告别的意味,心里忽然一紧,“你若找到了申屠嘉……”她这次随军南征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机探访申屠嘉的行踪。
她突然给他个同志式的拥抱,“将军,”以昔日的旧称唤他,“答应我,要保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