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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资产阶级世界(第1页)

你不知道,在我们所处的世纪里,人的价值是以其自身素质而定。每天总有某个精力不够充沛、对事业不十分尽心的脓包从其高高在上的社会层级上摔下来。他以为他可永远占有这个阶梯,殊不知他麾下某位头脑敏捷、胆识过人的家伙,已突然取其位而代之。

——莫特—博叙夫人(MmeMott-Bossut)给儿子的家信,1856年[1]

他注视着围着他的孩子们,孩子们绽开笑靥;

他笑容可掬,孩子们对他嬉闹叽喳。

他伟大崇高,孩子们对他顶礼膜拜。

他至爱至仁,孩子们对他报以笑语。

他言行一致,孩子们对他感佩莫名。

他令出如山,孩子们对他敬重有加。

他的至交皆人中俊杰;

他的府第一尘不染,洁净幽雅。

——图佩尔,1876年[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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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现在来看一看资产阶级社会。有时候最最肤浅的表面现象却反映了最深刻的内涵。让我们先分析一下这个社会。在本书所述的这个时期内,资产阶级社会达到巅峰。从资产阶级社会成员的衣着以及他们的家庭陈设便可知其一斑。德国有句成语:“人靠衣装。”在资产阶级巅峰时代,这句话更成了至理名言,人们对它体会之深超过任何时代。在这个时代,社会变化很大,为数颇多的人被实实在在地推上历史重要地位,扮演起新的(更高级的)社会角色,因而他们不得不恰当地穿戴打扮起来。1840年奥地利作家内斯特罗发表了非常有趣然而十分辛辣的闹剧《护符》(TheTalisman),剧中说的是一个红头发穷汉捡到一顶黑色假发,后来假发丢了,其命运也随着假发的得失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资产阶级巅峰时代与这部作品发表的时间相距不远。家是资产阶级最美满的世界,因为在家里,也只有在家里,资产阶级社会里的一切难题、矛盾方可置于脑后,似乎业已化为乌有,一切全都解决。在家里,也只有在家里,资产阶级,尤其是小资产阶级,方可悠然自得,沉浸在和谐、温馨、唯统治阶级才有的幸福和幻觉之中。家中摆满的家具陈设展示了这种幸福,也使他们享受到这种幸福。这种梦境似的生活在圣诞节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圣诞节是为展示这种富有舒适生活才系统发展起来的家庭宗教活动。圣诞晚餐(狄更斯为之讴歌)、圣诞树(是德国人首创的,但由于英国王室支持便迅速在英格兰普及开来)、圣诞歌(以德国《平安夜》最为著名)皆象征了室外的严寒与室内的温暖以及室内、室外两个世界在各个方面的巨大反差。

在19世纪中叶,资产阶级家庭室内陈设给人最直接的印象是东西甚多,放得满满当当,盖得严严实实,常用窗帘、沙发垫、衣服、墙纸等掩饰起来,不论是何物件,皆求精美,没有一张画不镶上框架,而且是回纹雕花、金光闪闪的框架,甚至外面还罩上丝绒;没有一把椅子不配上垫子,或加上罩子;没有一块纺织品不带穗子;没有一件木器不带雕花;没有一样东西不铺上布巾,或不在上面放个装饰品。毫无疑问,这是富有和地位的象征。德国比德迈尔风格(Biedermayer)的资产阶级室内装饰给人一种朴素的美,这与其说是由于这些地方上的资产阶级的天生爱好,不如说是因为他们还囊中羞涩。资产阶级仆人房间里的摆饰便极其简单,因为家饰表明了他们的身份。当家具主要是靠手工制成时,它们的装饰以及材料就成了它们身份的主要指数。钱可以买来舒适。舒适与否是肉眼看得见的,是感觉得出来的。家具还不仅仅是为了使用,不仅仅是主人地位和成就的象征。家具还有其内涵,表达了主人的个性,表达了资产阶级生活的现状和打算,同时也表示它们具有使人潜移默化的作用。所有这些都在资产阶级家里集中表现出来。因此,资产阶级家里要摆放这些家具、陈设。

资产阶级使用的家具、物品,就像放置这些家具、物品的房子一样,非常坚固结实(坚固结实是当时企业界使用的最高赞美词)。它们在制作时就要求结实,它们也果真经久耐用。与此同时,它们还得通过自身的美表达出对生活更高的追求和精神方面的渴望,要不就是它们存在的本身已代表了这些追求和抱负,例如书籍和乐器(令人惊讶的是,书籍和乐器的设计除表面的细小改进外,一如既往),否则它们就只是纯粹的消费品、日用品,如厨具、行李箱等。美就意味着装饰。资产阶级住宅里的家饰,建造时固然美观,但还不足以包涵精神的美、道德的美,就像硕大的火车、轮船一样。火车、轮船的外观基本保持原样,但内部变了,属于资产阶级的部分变了,例如新设计的普尔曼式(Pullman)卧铺车厢(1865年)以及轮船头等舱、贵宾舱等。这些都经过装饰和布置。因而,美就意味着装饰,物件的表面要涂抹或粘贴。

既要坚固,又要美观,要集物质与想象、肉体与精神于一体。这种双重性正是资产阶级世界的一大特征。然而,物件包含什么样的精神和想象,取决于物件本身,也只有通过物件本身来表达,或至少通过购买物件的钱来表达。所有代表精神方面的事物,恐怕无一能超过音乐。音乐进入资产阶级家庭最典型的形式是钢琴,一种体积庞大、十分精巧、极其昂贵的乐器。为照顾阶级层次稍低但热衷于资产阶级价值观的人的需要,遂有竖立式小钢琴的出现,其价格和品质虽有所降低,但仍然非常华贵。资产阶级家庭如果缺少一架钢琴,室内陈设就称不上完整,然而资产阶级家里的千金小姐,是不会无休止地在钢琴上弹奏的。

资产阶级以外的社会阶层都能清楚看出道德、精神与贫困之间的关系,然而资产阶级对这三者的关系却不能完全理解。大家都承认,一味追求高级精神方面的东西很可能无利可图,除了某些商品化的艺术品外。即使是这些艺术品,也得等到相当年限后方能卖出好价钱。邀请落魄书生和年轻画家来家里参加星期天晚宴,或聘雇他们充当家庭教师,已成了资产阶级家庭的组成部分之一,至少在文化极受重视的家庭当中是如此。但是我们无法从中归结出:物质成就与精神成就不能兼而有之,结论应是两者相辅相成,物质成就与精神成就互为必要的基础。小说家福斯特(E。M。Forster)这样形容资产阶级:“赢利滚滚而来,崇高思想的火花四下飞出。”对一个哲学家来说,他最合适的命运就是生为银行家之子,就像乔治·卢卡奇(GeorgeLukacs)一样。德国知识界的一大光荣,便是他们的“私人学者”(Privatgelehrter,即不受人聘雇靠自己收入进行研究的学者)。穷困潦倒的犹太学者应娶当地最大富商的千金为妻,这是完全正确的,因为一个尊重学问的社群,如果只对其学术杰出之士给予一些赞美之词,而不拿出一些实质的东西,是不可思议的。

如此这般的精神与物质关系,显然十分虚伪。冷眼旁观的观察家认为这种虚伪性不仅渗透在资产阶级各个方面,而且是资产阶级世界的根本特征。就肉眼所见,性问题比任何问题都更为明显。这不是说19世纪中叶的资产阶级(以及希望像资产阶级的人,男性)是十足的伪君子,满嘴仁义道德,实际上故意逼良为娼。不过在某些方面,正经宣传的道德标准是一回事,人性的本能要求又是另一回事,两者之间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大凡在这些方面,明知故犯的伪君子经常比比皆是,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在本书所述时期,情况经常如此。亨利·沃德·比彻尔(HenryWardBeecher)是纽约一位伟大的传教士,宣扬一个人在宗教上和道德上应洁身自好,谨言慎行。此君显然应该避免卷进那么多而且传得沸沸扬扬的婚外恋,否则就该另选职业,选择一个不要求他成为如此严格的性克制宣传家的职业;虽然人们对他在19世纪70年代中期遇到的厄运不能完全不表示同情。这场厄运把他和美丽的维多利亚·伍德哈尔牵扯在一起,伍德哈尔是一位女权运动者,性自由的倡导者,在她的信念中,隐私权是很难得到尊重的。[这位杰出女性,是一对颇具吸引力的姐妹中的一个。她曾使马克思恼火了好一阵子,因为她要把国际工人协会美国支部变成宣扬性自由和唯灵论的组织。这两姐妹与范德比尔特均有关系,并从中获益不少。范德比尔特照管她们的财产账目。最终她结了一门好亲事,卒于英格兰伍斯特郡(Worcestershire)。卒时声名鹊起。][3]然而如同最近几位研究这位“另类维多利亚”的作者所言,认为这时期正式宣传的性道德纯系装饰品,乃是一种时代错置的谬误。

首先,这个时代的虚伪性不是一个简单的说谎问题,除非是那些性欲强烈却难被公众允许的人,例如那些需仰仗洁身自好、选民厚爱的杰出政客和地方上备受敬重的同性恋商人,他们非说谎不可。在许多国家里(主要是罗马天主教国家),露骨的双重标准并不算虚伪,而是可以接受的,待字闺中的资产阶级小姐要守贞操,已婚的资产阶级夫人要守妇道,而资产阶级的青年男子可像蝴蝶逐香一样扑向所有女人(也许中等和上等阶级家的闺阁小姐除外),已婚者也可允许有些越轨行为。这种游戏规则是大家完全理解的,并且知道资产阶级有时处于某些尴尬境地,需要谨慎处理,否则其家庭稳定及其财产便会受到威胁。时至今日,每个意大利中产阶级仍旧懂得,情欲是一回事,“我孩子的母亲”则是另外一回事。在这种行为模式中,虚伪只在下述情况下发生,即资产阶级妇女完全置身于这场游戏之外,对男人与除她们之外的女人发生的勾当浑然不知。在新教国家里,男女双方都要信守性节制和洁身自好的道德标准,然而那些明知这条道德约束却又违反这条道德的人,不但没有伪君子的玩世自在,反倒是深深陷入痛苦之中。把处于这种窘境的人当作骗子看待是完全不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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