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管家的心有点疼,后花园里头那棵梅树原是从护国寺移出来的,据说是开了光的,不止如此,还有高僧曾经在这棵树下坐化,可谓是普照了佛光。
老梅树原本树冠优美古朴,每到这隆冬季节,整个园子里头就数它开得最好,宛如侍女临水簪花,美不胜收,可谓王府一景。
然而现在才半天功夫,梅树最上边的枝丫被砍掉了一截,远远望去,好似侍女剃了头一般,惨不忍睹。
姒幽本来还想亲自动手的,只是赵羡不许,叫下人拿了斧子,将她指定的那一根树枝砍了下来,问姒幽道:“这些够了么?”
他说着话时是笑着的,心情颇好,鼻尖似乎还萦绕着少女身上淡淡的青竹香气,挥之不去,回味着姒幽亲吻他脸颊时,轻软如花瓣一般的触感,叫人整颗心都化了。
姒幽亲上来的时候,赵羡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原本也只是征求姒幽的意见,若她不愿意,虽然心有遗憾,到底不会强求她。
但是赵羡万万没想到,姒幽竟然轻轻笑了,那笑容就像是一滴清水,落入了平静澄澈的湖面,一点点漾开,蔓延成一朵花的模样,美到了极致。
赵羡当时便震在了当场,此时若是天塌下来,他恐怕都不会有别的反应,满脑子都是,她笑了。
阿幽她竟然笑了。
这是赵羡认识姒幽半年以来,这么多个日日夜夜,见过她冷然淡漠的模样,也见过她哀哀哭泣的模样,见过她满怀恨意的模样,唯独没见她这般笑过,眼角眉梢都沾上了笑意,像一张雪白的纸,渐渐染出了一抹暖色。
赵羡忽然间便明白了,书中曾写到的所谓倾国倾城之色,究竟是怎样的。
这一个词,说的就是他怀中的这个少女,他的心上人。
梅树树干粗糙,上面还有湿漉漉的雪水,赵羡却丝毫不以为意,无视老管家一脸肉痛的表情,拿在手里看了看,对姒幽道:“若是觉得不够,我再让人去砍一些来。”
“不用了,”姒幽道:“其他的没有这个好。”
赵羡此时心里甚是愉悦,自然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笑着问道:“你要拿这树枝做什么?”
姒幽比划了一下,答道:“切一截下来,里面挖空,用来养蛊。”
赵羡立即想起了什么,道:“是养那鬼面蛛么?”
姒幽点点头,赵羡疑惑道:“之前不是挑了一个汉白玉的方盒么?何必又要花费如此大的精力再做一个?”
姒幽道:“那方盒摔碎了。”
赵羡眉头一挑:“碎了?”
一旁的寒璧连忙解释道:“王爷,这不关娘娘的事情,是那个苏姑娘打碎的。”
闻言,赵羡眼底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又被压了下去,转而对姒幽温和笑道:“无妨,我下次让人找更好的给你。”
姒幽摇摇头:“不必了,这个就挺好的。”
她指了指那梅树枝,赵羡轻轻吸了一口气,斟酌着道:“阿幽,那个苏晚晚,你不要理她,日后她也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这个王府里,除了我以外,你不要相信任何人。”
听了这话,姒幽不免有些疑惑,道:“苏晚晚?她是你的奴仆,与我没有关系,我为何要理她?”
赵羡突然笑出来,忽然倾身过去,悄声在她耳边道:“她不是我的奴仆。”
姒幽眉心微动,也不自觉压低声音道:“那她是你什么人?”
赵羡继续小声道:“她是别人派来的细作。”
姒幽顿时恍然,问道:“那你为何不杀了她?”
赵羡笑了,伸手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发丝,道:“不行,现在还不能杀。”
两人低低说着话,气氛静谧,下人们都远远站着,空气中弥漫着梅花的香气,幽幽的清冷,如同冬雪正在渐渐初融。
于是从这一日起,晋王妃的名声是传了出去,听不懂官话,行为粗俗,不懂礼数,还喜欢养一些虫子做玩物,叫人听了便觉得骇然。
寿王府。
寿王赵瑢正坐在书斋看书,却听外面有敲门声响起,下人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安王殿下来访。”
空气中静悄悄的,唯有白铜云纹熏炉里的轻烟袅袅升起,温柔而缱绻,犹如女子妖娆的纤手,在空中缓缓拨弄着。
赵瑢放下书,摇动轮椅转过去,道:“知道了。”
安王赵振,皇三子,十七岁便随军出征,有将才,武艺高强,箭法极好,尝于千军万马之中,一箭取敌将首级,二十岁时披甲挂帅,连破敌国三城,令敌人闻风丧胆。